第二章 父母
這世上的女人，最不想當(dāng)?shù)?，就是后媽，尤其要養(yǎng)的還是個女兒時更甚。
而男人，最不愿意的做的，就是替別人養(yǎng)兒子。
孟迎龍時常會想：他們家這種重組家庭，也算是最壞的一種組合了。
一個圓滿的家庭，父母和子女之間，到底是怎樣的？
她心底常會喟嘆：應(yīng)該就是爸媽和妹妹那樣的吧。
***
到了家，一進(jìn)院門，便見三人在院子里圍著張方桌，正在吃早飯。
“爺爺、奶奶、爸爸，我跟著媽媽回來的?！泵嫌堃贿呎f著，一邊去屋里放包。
“哎，你倆還沒吃飯吧？快去洗手吃飯?！泵蠂A大聲說道。
等二人坐下，孟迎龍一眼便看到桌子上的菜：西紅柿炒雞蛋，雞蛋炒成了糊糊。而另一盤，土豆絲，哦不，應(yīng)該叫土豆條，個個賽指粗。
夾起來吃進(jìn)嘴里：西紅柿太咸，土豆太淡。
“怎么樣？”孟國華一臉期待。
“嗯，你還別說，這菜看著賣相不太好，還挺好吃的?！眲⑽木活D猛夸：“能出師了?！?p> 又說：“爹、娘，這個西紅柿，饃饃蘸湯，又軟乎又香，最適合你們吃了?！?p> “是，是。”老兩口現(xiàn)在跟著他們，自然是不敢挑揀，免的招人嫌。
等吃完飯，照例是孟迎龍洗碗。
收拾好，剛想去奶奶屋里，便聽見爸爸喊：“迎迎，你過來一下?！?p> “是這么回事，你妹妹還小，住校難免不適應(yīng)，我跟你媽也不放心。”孟國華說道：“我們考慮著，還是讓你媽媽去陪讀，你覺得呢？”
我覺得呢？
孟迎龍心里止不住冷笑：你們真的會在乎我會如何想嗎？
自己從小學(xué)一年級開始，就被送進(jìn)寄宿學(xué)校。說是能培養(yǎng)獨立意識。
而孟迎曉一直是媽媽在陪讀，陪完了小學(xué)陪初中。
去年冬天奶奶突然中風(fēng)，栓住了半邊身子，不能再操持家務(wù)，這才不得已讓妹妹住校。
還不到一年，就讓你們心疼得什么似的。
原來，初二的孩子，還太小，還不能培養(yǎng)什么獨立意識。
“爸爸媽媽決定就行了，我聽你們的。”孟迎龍乖巧應(yīng)答。
心里再怎樣翻江倒海，面上也不會帶出一點委屈。
她早已長大。
帶著滿身傷痕。
誰也看不見。
燒了水，孟迎龍開始給奶奶洗頭洗腳，擦身子。
“迎迎，奶奶真是個累贅，光麻煩你啊?！?p> “不麻煩，這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就是，勞累一輩子，養(yǎng)他們不就是為了現(xiàn)在？”爺爺在一旁插話，“迎迎啊，要是能想辦法讓奶奶泡個澡就好了?！?p> “老頭子，凈給孩子添麻煩?！?p> “本來就是嘛，這不是擦擦，就是用那個蓬頭簡單沖洗一下，還不如咱們年輕的時候，去河里泡泡舒服呢。”
“你嚷嚷啥？我覺得這樣擦洗就挺干凈的了，一天天地在屋里呆著，一點活兒也不干，又不出汗，身上能有多臟？”奶奶有點著急了。
爺爺立馬噤聲。
孟迎龍在一旁不由偷笑。
爺爺奶奶的院子臨街，爸爸沖著大街開了間門市，修自行車、電動車、三輪，有時還能修拖拉機(jī)。
爸爸聰明手巧，肯吃苦，也沒有跟著師傅專門學(xué)過，很多都是自己琢磨的，在這鄉(xiāng)下竟也漸漸打出了名頭。
打她記事起，就跟著爸爸住在奶奶家。
那時候，她有疼愛自己的爺爺奶奶和爸爸，幸?？鞓返?，一度以為，沒有媽媽也沒什么嘛。
后來，爸爸結(jié)婚了。
她跟著媽媽去姥姥家玩。
聽著一群大人毫不掩飾地談?wù)撝霞业氖隆?p> 她已經(jīng)八歲了，可他們還以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兒。
抑或是故意說給她聽？
她終于知道了：
原來不是爺爺、奶奶，而是姥姥、姥爺。
原來不是爸爸，而是舅舅。
她還是那個嘰嘰喳喳、愛說愛笑、沒心沒肺的姑娘。
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天以后，她心門閉合，里面關(guān)了一個痛哭流涕的小女孩。
有人說，有了后媽，也就有了后爸。
她認(rèn)為，并不是的。
應(yīng)該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再也看不見別的孩子了。
不見得非要虐待辱罵。
而是一種輕忽。
一種有意無意的視而不見。
她并非天生敏感，而是環(huán)境使然。
***
劉文君和孟國華商量好的是，讓孟迎曉繼續(xù)走讀，住在劉猛的房子里，晚上孟迎龍過來吃飯，順便輔導(dǎo)妹妹的功課。
“那你們?nèi)嗽趺醋。俊眲⒚蛦枴?p> “我睡次臥，讓你妹妹住書房。”劉文君早就相中書房了，里面的書桌、柜子和床是一整套的，簡潔雅致，和裝修相得益彰，一看就知道是專門找人設(shè)計過的。
“迎迎答應(yīng)了？”劉猛有些意外。
“什么迎迎？是你親妹妹曉曉?！眲⑽木沉藘鹤右谎?，若無其事道：“我打算給迎迎買個電車子，來回走著方便。”
“不行，她一個女孩子，晚上不安全?！眲⒚鸵豢诨亟^。
“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嘛，誰讓你買的只有三居呢，”劉文君顯然沒想到兒子會反對，一時也慌了神，“再說了，有什么不安全的，晚上馬路上人多車多的，亮的跟白天似的...”
“我說不行就不行，”劉猛打斷道：“你要是想陪讀，就還在曉曉學(xué)校附近租房，房租我出?！?p> “可是、可是迎迎都同意了啊，我也能照顧你們，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劉猛點了支煙，不說話了。
劉文君心里知道，這事是要黃了，不得不咬牙退步，“要不，要不讓迎迎住在書房，我和曉曉睡一個屋，你看行不？”
劉猛抽煙的動作一頓，然后點頭了。
他想：她終于要住進(jìn)自己為她準(zhǔn)備的房間了。
***
日子還是平淡，可是，劉猛卻一日比一日更有干勁。
他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放學(xué)后，他接上兩個妹妹，然后一起回家。
這一日，他聽迎迎提起，泡澡解乏。
便一聲不響地買了個浴缸，找人重裝了浴室。
周末的時候，把奶奶接來，劉文君和孟迎龍一起幫忙，讓老人舒舒服服泡了個透。
***
劉猛已經(jīng)二十七歲了。
別說在村里，就是在這小縣城，也是老大不小了。
他的婚事，如今成了家里的首要問題。
介紹了不少，可沒一個中意的。
最疼愛他的姥爺，現(xiàn)在一見面，就沒別的話，“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愿意，猛子啊，別挑那么細(xì)啦...”
后來竟說：“下雨知道往屋里跑就行啦?！?p> 劉文君又好氣又好笑，“爸，你這條件要求的也太低了吧？”
而孟迎龍，一直是追求者不斷，以前她都是以學(xué)業(yè)為重，不想談戀愛，拒絕掉。
可現(xiàn)在，參加了工作，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人長得漂亮，性格又好，身邊更是吸引了無數(shù)的狂蜂浪蝶。
其中追得最猛的數(shù)兩人：一個是五中的體育老師，叫蘇杭。另一個是個公務(wù)員，叫做高鵬飛。
蘇杭家里是開超市的，不僅擁有縣城最大的商超，還在下面的鄉(xiāng)鎮(zhèn)開著幾十家分店，在縣里也算是數(shù)得上的有錢人。
他長得高大帥氣，又同是五中的老師，自然是占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便利。
而高鵬飛家里，全是從政的，叔叔大爺，堂哥堂姐，都是吃公家飯的。他爸爸是縣直小學(xué)的校長，媽媽是五中的教導(dǎo)主任。
據(jù)說招錄的時候，王主任一眼便相中了孟迎龍，覺得和兒子高鵬飛很是登對，后來更是千方百計地撮合二人。
“一個呢，是有錢，一個呢，是有權(quán)，都挺不錯的，看你想要哪個嘍？哎呀，還真是不好選?！?p> 大家都這樣說。
是篤定她一定會從這兩個里選。
好像她要不從這兩個里面做出選擇，就是天大的錯誤，一個十足的蠢貨。
她不禁心底冷笑：呵呵，你們了解我么？又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