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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秋

(十四)鏡中人

愈秋 途若 3644 2023-05-17 11:00:16

  韶諶給楊覺打了個電話。

  “忙著呢!干嘛?!”

  無視楊覺的不悅,韶諶慢條斯理開口:“你什么時候把我房子租出去了?”

  “房子?”楊覺疑惑,頓悟,“哦!二環(huán)以內(nèi)的那套?”

  楊覺笑了笑:“有個同學,說她朋友在找房子租,之前你不是把那套房子空出來讓我?guī)湍愠鲎鈫?,現(xiàn)在不得了?”

  韶諶聞言,掛斷電話。

  那個陌生號碼的短信又冒了出來。

  無名氏:合同能過一段時間再簽嗎?

  韶諶:過段時間就不租了

  對面似乎被無語到。

  無名氏:這樣吧,月底

  韶諶:行

  韶諶也沒想過房子能租出去。

  挺久之前租的,后來買下,房子離朔柳大學就兩條街。

  遲休那時在朔柳大學。

  -

  遲休找到新的租房后,不僅要為工作室每天的單子奔波,現(xiàn)在還要著手捋捋搬家的事宜。

  客戶群照常發(fā)出訂單、加入新人。

  這兩天為了幫一家咖啡館做墻面裝飾設計,遲休還沒來得及查看群里的狀況。

  群里早已炸開鍋。

  頁面上翻。

  目光停在一張截圖上。

  發(fā)布截圖的人順便附上一條消息。

  ―[圖片]

  ―這人玩兒挺大啊

  點開圖片,里面是一個以交流藝術(shù)為目的的論壇。

  其中一人匿名發(fā)出兩張照片,作為對比,那人還把圖片放大了些框出細節(jié)。

  標題只有一句話――

  【抄襲?。?!】

  遲休一頭霧水,仔細觀察圖片幾秒。

  這不是前兩天在儲物室里的那一幅嗎?

  轉(zhuǎn)眼再看另外一幅。

  遲休盯了許久。

  怎么連這個都能被翻出來?

  她頓覺不妙。

  果不其然,微博上關于這兩幅畫的話題熱度逐漸上升。

  【我去,抄學生的畫,這人得多不要臉???】

  【不能說清楚到底是誰嗎】

  【話說這個畫風跟遲休真的很像】

  【……】

  遲休皺眉。

  發(fā)布者至少還有點良心,沒有把她的名字直接推上浪尖。

  不過。

  這是誰拍下的?

  但既然是工作室里的東西,除了楊沛仁,也沒人敢動這些莫名其妙的歪心思。

  想了想,遲休暫且決定按兵不動。

  一整天的忙碌下來,遲休有些力不從心。

  倒在床上,她繼續(xù)在手機上翻著關于那兩幅畫的資訊和話題。

  熱度仍不減。

  砰砰砰!

  門口傳來拍打聲。

  遲休倏忽立起身,細聽門外的動靜。

  “處秋啊!是我啊!”

  遲寬?

  遲休眉心一跳。

  屋內(nèi)沒開燈,遲休悄步走到門口,通過貓眼觀察門外的動靜。

  昏暗的樓道里,遲寬似乎醉得不輕,嘴里不時嘟囔什么,手上還攥著酒瓶。

  猝不及防間。

  砰!砰!砰!

  遲寬等得不耐煩:“開門!老子是你爹!”

  遲休懶得跟他糾纏,拿出手機打算報警。

  門外的遲寬繼續(xù)犯渾。

  “你是老子親生的!你他媽給老子點兒錢那她媽都是天經(jīng)地義!!”

  “我告訴你遲處秋!老子沒過好,你他媽也別想好!”

  遲休拿著手機走進里屋。

  “喂?警察同志……”

  遲休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前,靜靜聽著門外遲寬的胡作非為。

  她突然覺得鄭連依幫了自己大忙――

  年初鄭連依找人幫她裝了一扇防盜門。

  遲休默默思考起搬家要不要把門也帶上。

  門外傳來的聲音漸漸含糊。

  “你們……你們誰啊?!”

  “你好,警察,有人報警稱你在此進行人身騷擾,請跟我們走一趟……”

  “遲處秋!你他媽在家啊……”

  “……”

  動靜漸漸消失,遲休終于松口氣。

  對于遲寬的糾纏遲休已經(jīng)無感,說恨其實也恨不起來,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恨不起四歲時離她而去的母親,恨不起十二歲時突然過世的外婆,恨不起那無數(shù)張冷臉或謾罵。

  或許只是薄情,遲休想。

  面對離別,她已經(jīng)麻木到――

  好像一滴淚也掉不下來。

  在沙發(fā)上坐了許久,睡意和疲倦拼拼湊湊,遲休耷拉著眼皮走進房間。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惡意正在醞釀。

  -

  在鬧鈴中翻身,遲休緩緩睜眼。

  又做了一晚上的夢。

  遲休拿過手機關上鬧鐘,發(fā)現(xiàn)鎖屏上一連串的消息。

  鄭連依:姐妹兒,你現(xiàn)在沒被怎么樣吧?

  遲休懵然。

  又點開客戶群。

  一群人正發(fā)了瘋似的轟炸她。

  ―遲休,你這就不對了啊

  ―我天我偶像居然在抄學生的作品

  ―遲休你能不能要點臉?!

  ―……

  遲休暫且撇開群里,跳轉(zhuǎn)到微博。

  果不其然。

  熱搜榜第一――

  【頂流畫家遲休被指抄襲】

  沒一會兒,鄭連依打來電話。

  “喂喂喂姐妹兒?”

  “我沒事?!?p>  鄭連依語氣里的焦急不減:“我天,他們怎么敢拿這個胡說???!”

  遲休抿唇:“正常?!?p>  “正常個屁?。 编嵾B依義憤填膺,“那個人還聯(lián)系得上嗎?”

  遲休搖搖頭,后意識到這是在打電話。

  “那幅畫是他幫我交過去的,我不知情。”

  鄭連依沉默,半晌,語氣緩了些。

  “那陸老師你還有聯(lián)系嗎?你試試問問他?”

  遲休沒應她。

  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倒也不是說取證困難。

  只是。

  有多少人會站在她這邊?

  又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她。

  鄭連依和遲休商量了一會兒,決定試試找湛橋一中校方作證。

  遲休道過謝,掛斷電話。

  她翻出那條帖子,發(fā)布者直接了當點出她的名字,似乎毫無忌憚。

  沒過多久,那人又發(fā)出新動態(tài)。

  【為了不讓我說破,還給了我五十萬作為封口費!】

  “……”

  遲休瞇了瞇眼。

  以前怎么沒覺著楊沛仁跟傻缺一樣。

  遲休又點開圖片――

  《鏡中人》

  是遲休高中時的一幅作品。

  -

  遲休站在隊列里,面無表情地看著臺上眉飛色舞的校長。

  “……全國青少年原創(chuàng)繪畫比賽,高一六班鄭連依同學榮獲一等獎??!”

  遲休淡淡瞥了一眼前排的鄭連依,表情沒什么波瀾。

  鄭連依抑制不住興奮,低聲和身旁人碎語。

  “……那下面,讓我們一起欣賞鄭連依同學的畫作!”

  主席臺背后的熒幕從一行紅字變成一幅勉強清晰的圖片。

  遲休一愣。

  鄭連依心臟也漏了一拍。

  人群的掌聲如雷。

  一個月前。

  遲休拿著畫作去找美術(shù)班陳老師陳元,并打算說明自己退出美術(shù)班的意愿。

  陳元接過遲休的畫后,只是連連贊嘆,而一旁的遲休多次強調(diào)了自己的想法,陳元都以“再考慮考慮,退出可惜了”為由婉拒。

  遲休見陳元油鹽不進,懶得爭論下去,轉(zhuǎn)身離開。

  陳元拿著遲休的那幅畫端詳許久。

  “老陳啊,你那天才胚子今天又來找你了?”

  陳元沒應進來的羅云,而是把畫平鋪到他的辦公桌上。

  “來,評價一下?!标愒钢缸郎系漠嫴?。

  羅云推推眼鏡,湊近了看。

  “結(jié)構(gòu)和透視都很好,色彩很大膽……”羅云絞盡腦汁,半天憋不出什么形容詞,“陳元,這是你那天才胚子畫的?”

  陳元揚揚眉。

  “可以啊!”羅云目光又在畫布上游走,“底子挺扎實,但是有個缺點?!?p>  陳元皺眉:“什么?”

  羅云:“筆觸略顯生澀?!?p>  陳元嘆氣:“是啊,你也看得出來,她還鬧著退班呢?!?p>  “萬一人家真有什么情況沒法繼續(xù)畫畫?”羅云了想,話鋒又轉(zhuǎn),“你們班不還有個鄭連依嗎?”

  “我記得她們兩個都是一中這批高一的特招生來著?!?p>  陳元卷上畫布:“鄭連依?她……不錯是不錯,但是和遲休比起來……差點意思?!?p>  羅云疑惑:“差哪兒了?”

  “遲休思維比較開闊,對于畫畫很敢去想?!鳖D了頓,陳元語氣嚴肅了些,“鄭連依嘛,基本功相當扎實,但在模仿和創(chuàng)新中夾縫,過于收斂?!?p>  “那,比賽你定好人了?”

  陳元看看手里的畫布,沒出聲。

  次日。

  陳元把鄭連依和遲休叫到辦公室。

  “有個全國性質(zhì)的比賽,但只分下來一個名額……”

  鄭連依瞥了一眼遲休。

  鄭連依:“我想試試!”

  遲休:“不去?!?p>  兩人同時出聲。

  陳元喝了一口茶:“那就鄭連依,你下去準備準備?!?p>  鄭連依滿眼放光,遲休則等陳元話音一落便走出辦公室。

  然而一個月后。

  鄭連依望著熒幕上陌生的畫作,瞳孔驟然一縮。

  遲休也不禁皺眉。

  畫作是遲休給陳元的那幅――

  《鏡中人》

  畫面總體成冷色調(diào),兩個少女額頭相抵,本可以相握的手卻被一面無形之鏡擋住,凄美而冷艷。

  鄭連依怔了半晌,突然沉下臉。

  遲休依舊沒什么情緒起伏。

  畢竟她的畫頂著別人的名頭去參了賽。

  遲休不打算多管閑事。

  但當她看見一向傲嬌的鄭連依躲在廁所里哭時,遲休冷淡的心境終于有了波瀾。

  遲休不太清楚委屈是什么心情,可鄭連依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讓她心里有了底。

  默默走近鄭連依,遲休遞上一包紙。

  “別哭了?!?p>  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

  鄭連依收不住眼淚,只得抽抽搭搭地接過遲休手里的東西。

  遲休想了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還沒安慰過別人。

  遲休只好站鄭連依旁邊看著她哭。

  許久,鄭連依被遲休直白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勉強收住眼淚,哭嗝卻打個不停。

  鄭連依紅著眼睛看遲休:“你……你干什么?”

  遲休也不拐彎抹角:“那幅畫是我的。”

  鄭連依沒反應過來。

  遲休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又補充道:“那是我之前給陳老師的一幅,但他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把那幅畫以你的名義拿去參賽,我沒有他們所謂打壓你的意思。”

  頓了頓,遲休直視鄭連依。

  “對不起。”

  鄭連依聞言,微愣。

  她沒想到人們口中冷漠至極的面癱,也會折下驕傲向她認真道歉。

  鄭連依抹了一把臉:“沒……沒有,你能來找我說清楚……我挺高興的……”

  但遲休覺得她好像不太高興。

  “陳元被調(diào)走了?!边t休垂睫,“可能沒法……”

  鄭連依打斷她:“打住,我不想再聽到那個人的名字!”

  遲休安靜注視她。

  鄭連依擠出一抹笑:“就,當是我們合作參賽吧?!?p>  遲休睫毛顫了顫。

  她知道,鄭連依并沒有釋懷。

  遲休也不喜歡猜別人的心思。

  可漸漸,原本形單影只的遲休身邊多了一個愛笑的女生。

  這么多年過去,遲休問過鄭連依無數(shù)次為什么會和她做朋友。

  鄭連依一概微笑回應。

  “如果換作別人,可能會對這場烏龍置之不理,甚至覺得沾沾自喜或者無關緊要,即便是一件已經(jīng)無法挽回的事情。”

  “或許在別人眼中,那只是一份偷梁換柱而得來的榮耀,但實實在在讓我傷了心,因為我自己也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那份榮譽卻在我頭上無法坐實?!?p>  “但凡有一點罪惡感的那些人,在面對抉擇時,卻也會因為害怕贖罪所以不會選擇陳述事實?!?p>  “但你不一樣?!?p>  “你選擇向我坦誠?!?p>  “我很高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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