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四位師尊盤膝而坐,身后便是百丈懸崖,有他們在,整個宮殿都透著極靜極雅。
端坐主位的是大師尊,清息,在他左側(cè)的是二師尊落源,右側(cè)的是三師尊伏安,最邊上的便是四師尊襲月。
修煉上乘之人,氣質(zhì)容顏與常人不同,四個加起來超過五百歲的人,卻比五十多歲的人還要硬朗。
若是尋常弟子,定然要被四人居高臨下的氣勢嚇到,然而姜徊音卻無比淡定,上前躬身拱手,脆聲道:“弟子姜徊音,拜見四位師尊。”
殿內(nèi)回蕩了一會兒少女清凌的嗓音。
高座上的四位師尊對姜徊音愈發(fā)好奇,這么多年見過無數(shù)剛?cè)腴T弟子,如此大大方方,神色輕松的她算頭一個。
“這距離宗門考核過去已有五日,你的身子可痊愈了?”落源緩聲道,聽不出喜怒。
“回二師尊話,弟子已然大好?!苯惨舻?。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和四位師尊面對面,感覺很微妙,心底似乎有個聲音再告訴她,這一世她真的在走不同的路,未來迎接她的也應(yīng)該是不同的人生。
落源見她整個人神采奕奕,到嘴的狠話硬憋了回去,漠道:“自玄離宗創(chuàng)建以來,你是第一個通過考核卻未授福音玉的弟子,你可知為何?”
姜徊音見高座上的四人皆板著臉,儼然是要細(xì)細(xì)盤問的節(jié)奏,立刻垂下眼眸,故作茫然道:“弟子不知?!?p> “不知?”落源道,“那你還記得襲月真人為何帶你回玄離宗?”
姜徊音抬眸看了一眼襲月,這個如她而言是再生父母的人,當(dāng)年家中橫遭變故,是襲月將她從死人堆里救出帶回玄離宗的。
可惜這么多年過去,向來涼薄的她早已將這份恩情淡忘,提起這事心中并未起太大波瀾。
在別處,姜徊音甚至可以毫無顧忌的說不記得,但這里是玄離宗,上首坐著的是正道中的上乘修士,她要是說不記得,必會被這四人扣以忘恩負(fù)義之名。
“……知道?!彼跸抡Z氣。
“當(dāng)年家中遭難,弟子孤苦無依,是襲月真人力排眾難將弟子留在玄離宗的?!?p> “除此之外呢?”落源道。
“除此之外……”姜徊音埋下腦袋,怯生生道,“弟子身懷祟骨,天生招妖邪,留在山下只會害人害己?!?p> 落源滿意的哼了一聲。
襲月睨了眼他,不悅地蹙眉道:“落源真人明知其中緣由,何至于再打破砂鍋問到底?!?p> 落源沒搭理他,俯視殿下少女道:“以血引咒,正道大不韙,你既知自身與常人有異,為何私自修煉邪魔歪道之術(shù)?”
“你可知修煉邪術(shù),按宗門規(guī)矩,是要被廢一身靈力,趕下山的?”他提高音量,整個望月閣都是他的聲音。
姜徊音遲鈍了半秒,立馬撩起裙擺跪下,拱手道:“弟子不知那是邪術(shù),當(dāng)時情況緊急,弟子只是想自救罷了,還請四位師尊明察。”
落源厲聲道:“你當(dāng)真不知?”
“弟子當(dāng)真不知何為以血引咒,”她諾諾道,“當(dāng)時弟子手上本就有血,原本僅僅想念訣驅(qū)祟的?!?p> “若師尊真要追究的話……”她欲言又止道,“其實(shí)弟子很慶幸自己能那么做?!?p> 伏安微瞇著眼,道:“為何是慶幸?”
“那日考核的妖邪,修為遠(yuǎn)超于我的能力,弟子想入內(nèi)門已久,若是這次失敗就還要再等三年,人生有幾個三年,所以弟子慶幸?!?p> 姜徊音頓了頓,又道:“但慶幸之余,弟子其實(shí)也有個問題想問四位師尊?!?p> 上首皆是一默,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伏安道:“你且問?!?p> 姜徊音抬頭,抿唇道:“大掌教曾說宗門考核的妖邪,設(shè)定都在三百年,但弟子那日做門考核遇到的妖邪,卻是一只已化翅的訛妖,弟子想問,今年宗門考核的十層幻境,都是這般難度嗎?”
聞言,三位師尊紛紛朝伏安看去,眼神中都有看好戲的意味。
伏安面不改色,道:“并非如此,只是今年難得有謝家后人參加宗門考核,是以將難度提高了一些。”
一些?
三百年和兩千年,這叫一些?!
未等姜徊音繼續(xù)發(fā)問,伏安先聲奪人,問道:“我聽聞你在曲陽殿上大談謝家和洛神玉,你是從何處得知洛神玉由來的?”
姜徊音愣了愣,反應(yīng)一會兒后,曬然道:“弟子要是說實(shí)話,四位師尊可不能罰?!?p> 上首四位面面相覷,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們面前討價還價的。
落源輕咳兩聲,道:“讓你說便說?!?p> 姜徊音癟癟嘴,回道:“這又不是什么私密之事,岳國街邊找個說書的地方,花個十文錢就能聽到。”
上首四位的臉色皆是一變。
落源道:“信口開河!”
姜徊音舉起右手,伸出兩根手指道:“弟子發(fā)誓沒有信口開河,這事是弟子從說書人那里聽來的,雖然名門世家,四大宗門明令禁止此事惡傳,不過這事確實(shí)在岳國百姓里都不是秘密?!?p> “若四位師尊不信,大可找一位岳國弟子來問話!”她擲地有聲道。
天地良心,這確實(shí)是實(shí)話,當(dāng)年她離經(jīng)叛道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岳國都城,算起來,她上一世下山的日子,和現(xiàn)在是差不多時候。
上首四位聽她語氣,便知是真的。
但此事若是真的,那就是岳國國主故意違背約定,姑息縱容,否則岳國百姓怎可能敢私下妄議。
殿內(nèi)靜默了片刻。
伏安出聲道:“此事你是在岳國聽說的,外門弟子禁止私自下山,你常年待在墨韻山,何時去的岳國?”
姜徊焉巴巴低下頭,裝出一副做錯事的可憐模樣,弱弱道:“上回宗門考核時,我瞧大家都在秋水臺,山門無人,便私自下了山?!?p> 說完,她趕緊伏在地上,“方才師尊可是答應(yīng)不罰弟子的,還請師尊原諒弟子貪玩之罪!”
伏安憋出一陣輕笑,無奈道:“你這丫頭當(dāng)真是鬼靈精怪,我們何時答應(yīng)不罰你了?”
落源附和道:“罔顧宗規(guī),自當(dāng)要罰?!?p> 姜徊音仰起頭,一顆小腦袋像是冒出地的小土豆,道:“是,弟子確實(shí)該罰,不過還請四位師尊念在弟子當(dāng)年年幼,從輕處罰。”
襲月摸著下巴上的白胡須,緩緩道:“你身體剛好,太過重的懲罰師尊們也是不忍心的,”他轉(zhuǎn)頭看向落源,“二師尊,您說是吧?”
落源一噎,看了眼底下跪著的少女,又瞧了瞧身側(cè)默不作聲的清息,當(dāng)下恍然——這三人是又?叒叕打算讓他去做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