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
許是有了重生這一遭,沈安歌便信起了神佛,想著今日要去上香,她昨夜便差人弄了些花瓣沐浴,洗凈換了身素凈的里衣。
難得一夜無夢,對著銅鏡,鏡子中的自己膚色透粉、臉頰飽滿、白玉似的肌膚,沈安歌失笑不愧是十五歲的年紀(jì)。
她讓云梔給自己隨意上了點(diǎn)妝。
云梔難得見她如此氣色,手雖忙碌著但嘴里也沒閑著:“姑娘,您不知道,昨日您才拒絕了周家的婚事,今日便有媒婆上門提親呢!”
沈安歌聽著,沒做聲,云梔又一臉微微驕傲道:“前幾日那些官家小姐還說您不知天高地厚……想……也罷,反正您已經(jīng)拒了周家?!?p> 沈安歌無奈,自己這牛皮糖的形象可真的深入人心,現(xiàn)如今做出了如此令想不到的行為,恐怕全城都知道了,只希望今日的出行不會遇見什么人。
將軍府大門,依然巍峨聳立,侍衛(wèi)已經(jīng)將馬車備好了。
瞧見母親從一旁出來,侍女手里也提著一籃子香。
“阿娘,您也要上香去?”
沈母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了云梔手里的香燭。
“歌兒這是也要去上香?”
沈安歌甜甜笑笑:“是的,阿娘,我想去拜托菩薩保護(hù)您,爹爹和哥哥安康無虞?!?p> “那母親這是?”
沈母看向她,寵溺的語氣道:“去謝謝菩薩讓我的歌兒幡然醒悟,棄暗投明?!?p> 沈安歌知道母親指的什么,周家的確是虎狼之窩,但這用的棄暗投明是個什么意思呢?她心里胡哭笑不得。
“阿娘,今日風(fēng)有些大,我替您去吧,您還說頭疼呢?!?p> 沈母摸摸頭上的抹額,她的歌兒越來越心細(xì)了,會體貼父母了,雖然性子還是跳脫但終歸有了端莊賢淑的樣子。
“罷了,阿娘的確頭疼,你代我去吧。”
正好,她也想去拜拜神佛,辟災(zāi)辟邪辟禍?zhǔn)隆?p> 她自知這一趟出去總是要遇見周景的,畢竟前幾日她才拒絕了婚事,總要說清楚,在外遇見,總比他親自來家里要好。
巳正,日至于衡陽,煙火鼎盛。
沈府的馬車駛?cè)胗缹幗?,真真是許久沒出來了。
“姑娘,往日你都是自行騎馬,怎的今日坐馬車了?!倍?,姑娘今日安靜了許多。
“摔了一跤,自是不敢再騎馬?!?p> 風(fēng)撩起車簾,沈安歌瞥見前頭一輛馬車,寶頂華貴之余四角吊起流蘇,想必不是富貴也是官宦人家。
到了靜安寺,侍衛(wèi)拿來馬凳抬手給沈安歌做支撐,沾了地沈安歌才發(fā)現(xiàn)那輛馬車也在這里。
她帶著云梔直奔主殿,虔誠地上了香,真心實(shí)意道了謝,這輩子,愿所有缺憾都能圓滿。
出來已經(jīng)接近午時,看了眼當(dāng)空的日頭,想著難得出來便要到處走走。
咕嚕一聲,云梔湊上來道:“姑娘,餓了吧,寺中有齋膳,吃了再走?”
沈安歌點(diǎn)點(diǎn)頭,她的確也餓。
“那姑娘等等,靜安寺齋膳向來都需要提前預(yù)定,待云梔去問問?!?p> 沈安歌拉住她轉(zhuǎn)身就走的動作道:“我同你一起?!?p> 剛進(jìn)入齋堂,沈安歌就感覺有一道視線盯著自己,尋著源頭……唉,是幾日前的丞相府小姐喬雨蘭,想來那馬車?yán)锕烙?jì)是她。
冤家路窄,怎的今日倒遇上她了,看她嬉笑的樣子,來者不善。
云梔過去詢問,她便從椅子上起來,踱步朝這邊走來。
“幾日前從馬上摔下來,聽說傷了腦袋,莫不是傻了破相了,所以這幾日才不敢出門?”
不想與她多糾纏,沈安歌福禮道:“喬小姐,那日是我不對,太沖動了,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這突如其來的大轉(zhuǎn)變,讓喬雨蘭呆住了,原本她還想乘此機(jī)會羞辱她的,忽而這般倒讓她不好做了,若傳出去她這丞相府小姐刁蠻無理……。
喬雨蘭僵硬的回了禮道:“既……既然這樣,那我原諒你了,這事就這么翻篇?!?p> 想了想她覺得氣不過又補(bǔ)了句:“你有什么資格拒絕小周大人的提親,竟這般給小周大人難堪!”
沈安歌笑笑,安撫她:“喬小姐,您恐誤會了什么,我并未心儀于周兄長,嫁與他也是害了他?!?p> 沈安歌低下眼神,也就沒瞧見她的帶有深意的表情和詢問
“你當(dāng)真不喜小周大人?”
“不喜?!?p> 喬雨蘭的笑意越來越大,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指責(zé)她。
“你拿小周大人當(dāng)猴耍?心里是有其他人了吧?不喜歡他又天天在他身邊,誰知道你存的什么不堪入耳心思,沈大人的家教就是這樣的??!?p> “沒想到丞相府小姐是這樣的言行”一句男聲從身后傳來。
沈安歌這才知道她問這些話是何意,為了給周景聽見。
周景站到沈安歌身旁,看著喬雨蘭道:“喬小姐,我的私事與你何干?!?p> 喬雨蘭氣急,口不擇言:“景哥哥,她就是個心思不正的女人,方才你也聽見了,她不喜歡你還圍著你轉(zhuǎn),不就是待找到更好的然后再甩開你?!?p> 沈安歌不作言語,扭頭看了眼身旁已經(jīng)生氣的人。
“住口?!?p> 喬雨蘭一跺腳,氣不過走了。
云梔回來就看見自家小姐向周景道謝,連忙走過來。
“周少爺。”
周景笑笑,抬手對云梔道:“能否將你家小姐借我一刻鐘?!?p> 云梔看了看沈安歌,收到眼神回:“姑娘,我今日齋膳已沒了,我去馬車旁等您?!彪S后又向周景福禮:“還請周少爺過會兒送我家小姐到馬車來?!?p> 云梔走遠(yuǎn)了,現(xiàn)在也只剩兩人了。
沈安歌看了眼周景,過往的回憶撲面而來,她眨眨眼,掩住心緒,如今兩人婚事未成,他的未來或許也就此改變。
“小周大人。”沈安歌客氣地福身。
向來有禮的周景,這會兒并不客氣,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快步將她往廊下帶。
“歌兒,可是我娘以往說的話讓你生氣了,她并不是那樣的人,我也不會娶什么公主、郡主的,你可知道?”兩人來到一無人角落,周景便急切問道。
沈安歌斂住情緒,周景情緒不好,她不能再隨著性子來,怎樣和周景說,昨日也已經(jīng)想好了。
她將自己的手腕抽出來,退后了兩步,與周景拉開了些距離,又俯身行禮道:“小周大人多慮了,令堂的話不無道理,做父母的,總要為子女多打算些……”
沈安歌頓了頓,斂下眼睫道:“從安歌受傷以來,便一直心神不寧。細(xì)細(xì)想來……才發(fā)覺,原是因?yàn)榘哺柽@些年,早已將周公子當(dāng)作兄長一般,令堂抬愛,上門議親,安歌實(shí)在無法想象與兄長一般的親人拜堂成親……?!?p> “且前幾日沖動之下做出如此有損小周大人清白之事,實(shí)在不該?!?p> “周公子……”沈安歌微微蹙眉,好似無奈一般,“周公子……這樣,您能明白嗎?”
周景雖小小年紀(jì)就從軍,卻始終沒帶得有那軍中風(fēng)氣,整個人氣質(zhì)仍舊儒雅隨和,欲抬起的手也漸漸放下去。
聽見沈安歌如此回答,這樣的表情,失落感取而代之,沒了先前的急迫。
雙眼紅著問道:“歌兒,你此話……當(dāng)真?”
“周公子,安歌何時騙過你?!鄙虬哺璧吐暤溃骸皩?shí)在抱歉,安歌一聽上門議親便亂了陣腳,昨日當(dāng)著伯父伯母說的那番話有失禮數(shù),若日后安歌見了伯父伯母,必當(dāng)面賠罪?!?p> 今日追過來,周景那里是來聽她道歉的,只是以為幾日前她怨自己從未表明過心意,所以才匆匆請父母上門議親,為何她回了那番話。
當(dāng)真不是惱自己嗎?
可今日一見,她妝容得體,還抹了胭脂,話也說得滴水不漏,無論神情,還是動作都看不出來作假。
從前那里會像現(xiàn)在這般,大方說著這些女兒家的事?更是在自己身旁說上兩句話就會紅了臉。
可只是受傷數(shù)日,以往的情分在她那里便煙消云散了嗎?
“歌兒……你是否……是否……”有什么難言之隱?
面前的她睜著大眼,耐心等他回話,面色如常。最后這句難言之隱他怎么也說不出口,隨即撇開眼,面露憮然。
望著他的表情,她心中也是難受的,可無論如何,為了自己也為了他,這門親事是是斷然不可能的。
沈安歌無奈,只有她做了這個惡人,徹底斷了他的心思。
如此這般,這件事也算是落下帷幕。
沈安歌與周景一同從廊下走來,身旁上香的百姓絡(luò)繹不絕,說話的聲音自然聽得清楚。
那兩人衣衫華貴,交談之事,卻讓沈安歌猛然一頓,全身汗毛豎了起來,如同受驚的小獸。
“顧卿”二字,盡數(shù)落盡她耳里。
上輩子,刻在她骨血上的字,令她聞之生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