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落下山頭，今日的生辰宴也算是圓滿結(jié)束。
這期間，柳妍姝費盡心思地進(jìn)了一回榮國公府，只見到了她的生身母親，旁的人竟是一個都沒有見到。
連這位生身母親，也只是單純的見了一面，話都沒有說上一句。
正當(dāng)柳妍姝要打道回府之時，卻被一個綠茵急急忙忙給阻攔了。
“柳夫人，柳夫人還請您稍等一下，我家夫人有請，相同您說說私房話？”綠茵跑到馬車前，一臉笑意盈盈道。
柳妍姝看了一眼馬車內(nèi)端坐的蘇衍，隨即朝著低下的綠茵道：“這······”
綠茵聽見柳夫人聲音里面的猶豫，又急忙道：“柳夫人，我家夫人說了，若是你和柳老爺不嫌棄，大可在榮國公府多做一會兒，我家姑爺聽說，柳老爺手上最近多了一批貨，想要和柳老爺細(xì)細(xì)談?wù)?。?p> 聞言，柳妍姝一怔，姑爺，季安存？
她可不記得季安存什么時候?qū)?jīng)商感興趣了，綠茵急匆匆的跑來，小臉上滿滿的細(xì)汗，不用細(xì)想都知道應(yīng)該是剛接到的命令。
她現(xiàn)在站在馬車上面，若是細(xì)想，都知道已經(jīng)走了好久了，謝家是滄州有名的簪纓世家，母親更是出生高貴······
在心中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即使今日已經(jīng)攢夠了失望，她還是想聽一聽母親是怎么說的，或許是沒有聽見母親親口舍棄她的話。
柳妍姝心中仍舊存著一絲希望，想聽一聽。
蘇衍瞧見謝家姐姐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低聲笑了笑，柔聲道：“娘子，既然謝夫人想要見一見你，你便去一去。
為夫在這里等著你就是了，不論娘子什么時候出來，為夫都一直在這里，娘子莫怕黑，為夫會帶著娘子找到回家的路?！?p> 柳妍姝一怔，抬頭看著面前之人，心頭一暖，聲音沙啞，“夫君說的是，倒是妾身疏忽了?！?p> 蘇衍不緊不慢地點點頭。
得了蘇衍的話，柳妍姝便轉(zhuǎn)過身子，跳下馬車，再次朝著榮國公府的大門走去，今日是蘇月明的生辰，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故而，正門也是大開著的。
柳妍姝走在前面，朝著身后的綠茵，道：“綠茵，你可知謝夫人為何要找我前去說私房話，夫人可還尋了其他夫人？”
綠茵搖搖頭，道：“回夫人的話，奴婢也不知?！彼男念^也是正疑惑著呢？就連綠茵自個兒也是剛剛才接到命令，說是夫人想要見一見柳夫人。
聞言，柳妍姝也沒有在繼續(xù)問下去，因為這一切已經(jīng)意義不大了，用不了幾息，她就會見到想要見自己的那個人，也會知道所有的答案。
這回，綠衣并沒有帶著柳妍姝去之前謝夫人那個花廳，而是直接帶著柳妍姝去了內(nèi)院。
穿過月門，又經(jīng)過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園，以及一個小小的池塘，便到了謝夫人的院落。
比之之前見過奢華的房屋，謝夫人的屋子不可謂是最為素樸，同之前的一切完完全全割裂開，若是來一個不認(rèn)識母親的人。
定會覺得榮國公謝崇寵妾滅妻，不尊正室，但是柳妍姝不是旁人，她離開榮國公府之前是一直待在母親膝下。
知道母親素來簡樸，不愛那些個奢華之物，反倒是蘭花這種高雅的東西更能引起她的注意，金銀首飾都不在母親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
“柳夫人里面請?！弊叩酵忾g，綠茵便止住了腳步，她只是一個低等丫鬟，等閑是不能隨意進(jìn)出夫人的房間。
還在柳妍姝曾經(jīng)也是榮國公府之中的人，哪怕是已經(jīng)離開這么多年，刻進(jìn)骨髓的規(guī)矩還是記得很清楚。
因此，點了點頭，柳妍姝神色從容，朝著屋內(nèi)走去。
端坐在榻上的謝夫人神色不寧，腦海之中一直浮現(xiàn)今日在花廳見過的女子，那張小臉蛋簡直和她嫡親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
“見過謝夫人?！绷x夫人福了福身子，面色如常。
“你······”謝夫人抿了抿唇，眉心微低，略帶愁容道：“我可以稱呼你為柳夫人嗎？”
柳妍是有些詫異看了一眼坐在榻上的謝夫人，低聲笑道：“謝夫人不稱呼我為柳夫人，難道還想稱呼我為什么？”
她心里清楚的很，只怕面前這位母親一時間分不清身在何處了，不過，自從那日開始，她便只能是柳妍姝。
聞言嗎，謝夫人面露苦澀，對于自己的冒犯之舉深感歉意，抿了抿唇，柔聲道：“柳夫人莫怪，我只是覺得您和我的一位故人長得十分相似？”
故人？原來她只是一個故人而已，僅此而已！
“謝夫人說笑了。”柳妍姝語氣平靜的說著，身子更是端坐著，仿佛絲毫沒有收到謝夫人的影響。
但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內(nèi)心是多么波瀾壯闊，她以為自己進(jìn)來之后，會聲嘶力竭地質(zhì)問為什么不要她，會將從前想說的話一一說出來。
哪知，進(jìn)來之后，心中只剩下扭曲的嫉妒，滿滿的怒火早已充斥了她的腦海，她盡力做到平靜，卻又忍不住對著身旁之人發(fā)泄怒火。
謝夫人飛快地看了柳妍姝一眼，輕聲詢問，“不知柳夫人是哪方人士，家在何方，平日愛吃些什么？”她仿佛絲毫沒有感受到柳妍姝現(xiàn)在的心情，只是一心問出自己想知道的問題。
剎那間冷意翩飛，屋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之中，柳妍姝剛想說些什么，話還未出口，便被身旁之人搶聲。
“柳夫人莫怪，我只是瞧見你，仿佛是見到了曾經(jīng)的那位故人，聊表心中的慰藉而已?！敝x夫人莞爾一笑，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好似只是一個關(guān)心晚輩的長輩而已。
此話一出，柳妍姝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內(nèi)心的怒氣，溫聲道：“看來，那位故人在謝夫人的心中是極為重要的?！?p> 謝夫人點點頭，“是的，她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個重要的存在。”
“哦，那為何謝夫人與她分離了，若是重要，不應(yīng)該是一直在一起嗎？”柳妍姝裝作不解道。
謝夫人聞言，一時訥訥，滿是笑意的眸子倏地一暗，眼中流露出幾分思念的神情來。
“我······，我很想她，每日都很想，想得都快要瘋了?！敝x夫人定定望著面前的柳妍姝，似是將面前的女子當(dāng)做是自己思念的那人。
“可是，柳夫人你知道嗎？在這個世間上，沒有兒子便是女子最大的錯誤，那時，我腹中雖是已經(jīng)懷著一個孩子，我，我······”
我了半天，謝夫人也終究沒有說出一個所以然來。
“所以，謝夫人還容我說一句冒犯的話，當(dāng)初，您和她分別的時候，你是知情的對嗎？”說到最后兩個字時，柳妍姝已然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地問出了一直想知道的那個答案。
此話一出，謝夫人一直看著柳妍姝的眼睛似有躲閃，但也僅僅只是這一瞬間，柳妍姝便已經(jīng)明白了所有。
原來，真的是自己的娘親親手舍棄了自己，她的所作所為，讓自己一直以來僅剩的那點點思念頓時成了笑話。
原來，真的是所有人都不要她了，榮國公舍棄她，是因為心中所愛，在他心中，肖氏還有自己的嫡親女兒才是他一生摯愛。
母親不要自己，僅僅是因為自己是一個女孩，無法為她帶來榮耀，更沒有辦法讓她留在深愛的父親身邊。
是她活該，是她對母親的思念美化了一直以來母親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怎么就忘了，無論是祖父祖母，還是榮國公一直以來都想要一個男孩子。
一個可以繼承家業(yè)的男孩子，此時此刻，柳妍姝的心中又好氣又好笑。
氣的是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僅僅她是一個女娃娃，而好笑的則是，理由竟是如此的簡單，以及自己的蠢笨。
“柳夫人，你說她能原諒我嗎？”謝夫人定定看著柳妍姝，目光之中夾雜著一絲憐惜，似是已經(jīng)徹底將柳妍姝當(dāng)成了自己的女兒。
謝姝！
柳妍姝一怔，倒是沒有料到親手舍棄她的母親竟然問出了請求她原諒的話，冷冷笑了笑，反問道：“謝夫人覺得她會原諒你嗎？”
謝夫人懵了，伸向柳妍姝的纖纖玉手也慢慢縮了回去，悶悶道：“姝兒，我真的不知道?！?p> “謝夫人莫要認(rèn)錯人了。我是柳妍姝，不是您的女兒謝姝?！绷渎曢_口，目光銳利，再不復(fù)之前那個仍舊懷有期待的女孩。
謝夫人直點頭，悶聲道：“我知道。”
一面說著，謝夫人仍舊不死心的朝著柳妍姝身旁湊了湊，委屈道：“柳夫人，你能不能告訴我，她真的能原諒我嗎？”
瞧見自己的母親仍是不死心地追問一個答案，柳妍姝交疊在膝上的雙手緊了又緊，凄然一笑，冷聲道：“原諒了，早就原諒了?！?p> 聽見這話，謝夫人眉間一喜，如逢大赦一般，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一定會原諒我，會體諒我的一切不得已。”
柳妍姝就這樣看著欣喜若狂的母親，心中可謂是五味雜陳，原諒了，她真的原諒了，原諒這一切情非得已，原諒她所有苦衷。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情分早已被上蒼決定好，剩下的只等著每一個人去親身體驗一番。
當(dāng)母親知道父親要送她離開的時候，要送她代替蘇月明去死的時候，要送她永遠(yuǎn)的離開的時候，她對自己沒有分別，也沒有囑托，更沒有憐惜。
想的只是讓父親帶著她一起離開，想的也只有兩人的親生兒子，至于她這個女兒，只是一個多余的存在。
曾幾何時，柳妍姝也想問一下母親，在她的心中，對自己有沒有一點點的情分，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但是，經(jīng)過方才的一切，她已經(jīng)明白了，母親對她或許是有的，只是這個都不足以讓她想要為父親生下一個兒子的心有所改變。
柳妍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一間房，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面對母親歡喜的神情，她只知道，她現(xiàn)在想要迫切地離開這里。
但是，進(jìn)了榮國公府又是怎么如此輕易離開，人吶，總是要將自己傷得遍體鱗傷才肯離開。
“謝姝？”
突然，身后響起一道疑惑又帶著點點不確定的聲音，似曾相識，卻又點著點點的陌生。
瞬間，柳妍姝的心中便浮現(xiàn)一個人的名字，季安存，拖著一副僵硬的身子，借著月色看清了來人的身影。
柳妍姝嘴角動了動，眼神極為平靜的看著來人，此時，一切的話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季安存垂在身側(cè)的雙手微微攥緊，眼睛一直扇動，上前幾步，深吸一口氣，道：“我是應(yīng)該叫你謝姝，還是柳兄？”
聽見這話，柳妍姝便已經(jīng)知道季安存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櫻唇微啟，疲憊道：“還是叫我柳兄吧，謝姝這個名字我已經(jīng)好久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