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樂宗，水牢。

　　少女跪坐在中心的石臺，長發(fā)未挽，散落垂到石臺上，她雙眸緊閉，眉頭微微顰起，睫毛顫動，像是被噩夢束縛住了。

　　......

　　楚今歲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自己被關(guān)進水牢的第三天，萬樂宗被滅門，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場滅門之禍中。

　　除了自己。

　　她被劍宗趕來的修士救了一命。

　　那人是劍宗千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也是劍宗上下公認最有可能飛升的人。

　　江溺。

　　夢境中的自己被救下之后，就義無反顧地愛上了江溺。

　　為了他，自己拜入劍宗，開始修行劍術(shù)。

　　可自己只不過是他求道途中的一道情劫。

　　自己一次次冒著生命危險為江溺尋得壓制傷情的靈丹妙藥，結(jié)果只換得江溺的一句“不需要”。

　　最后，江溺果然不負眾望，只差半步就要飛升。

　　然而渡劫后期的雷劫太過強大，楚今歲在關(guān)鍵時刻以自己的身體為他擋住了最兇險的那一道雷劫，最后身死魂消，化作靈雨。

　　......

　　楚今歲猛地睜開雙眼。

　　這也太離譜了。

　　自己怎么可能那么愚蠢？

　　不應(yīng)該，至少人不應(yīng)該。

　　但是這個夢太真實了，就像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讓她下意識去相信夢里的一切。

　　她抿著唇，這個夢看到后來倒也奇怪——數(shù)千萬年都無人飛升的大陸，自從自己死了之后，接下來飛升的人便多了起來。

　　就好像......自己一開始就是阻礙所有人飛升的障礙似的。

　　楚今歲搖了搖頭。

　　今天是自己被關(guān)在水牢的第幾天來著。

　　好像是第三天了。

　　“轟隆隆——”

　　地面猛地震動起來，水牢堅固的封印和結(jié)界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水牢要塌了。

　　不會吧？

　　當(dāng)真有人會這么倒霉嗎？

　　這個倒霉蛋不會就是自己吧？

　　水牢中的寒氣順著她白皙的手背鉆進輕薄的裙衫中，冷的讓人戰(zhàn)栗。

　　她抬起手，將手心覆在石臺中心鎖鏈圍繞著的結(jié)界上。

　　原本自己嘗試無數(shù)遍都無法打破的結(jié)界，此時已經(jīng)變得搖搖欲墜，只要自己稍加運功，就能輕而易舉地打破結(jié)界。

　　“轟！”

　　地面的抖動越來越強烈，水牢岌岌可危。

　　楚今歲當(dāng)機立斷，靈力從她的掌心化為刀刃打破結(jié)界。

　　該不會真的和夢里一樣吧？

　　水牢的結(jié)界是極為穩(wěn)固的，如果出現(xiàn)裂痕，就只能說明維系水牢的幾位長老和宗主都已經(jīng)無力再維持了。

　　還有什么原因能讓這些修真大能無力，她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咚！”

　　上方的石塊掉落下來，水牢就要塌了。

　　楚今歲大步跑出去。

　　穿過昏暗的地下過道，終于來到了地面上。

　　和夢里的場景一樣。

　　——火光漫天，血色揮之不去，整個萬樂宗揚起沖天的紅光，不詳?shù)难葰饴釉谡陂T。

　　被殺死的弟子的血從山頂流到了山腳，在石板路上蜿蜒出一條血路來，土壤被鮮血浸透，尸橫遍野。

　　萬樂宗上下弟子，除了她之外，無一幸免，全都死在了這場屠殺之中。

　　順著回廊，楚今歲來到峰下，腳尖輕點，飛身往山頂去。

　　主殿。

　　門口躺著幾具冰冷的尸體——是萬樂宗的長老們。

　　“師父？”她走進主殿，環(huán)顧四周，沒有看見季衡州的身影。

　　季衡州，她的師父，萬樂宗宗主。

　　楚今歲感應(yīng)不到這里還有活人的氣息，但是這些尸體中確實沒有季衡州。

　　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氣。

　　眼角閃過一道紅光。

　　那是......

　　她走到臺階旁，撿起地上的暗紅色長笛：“黃泉......”

　　這是季衡州的本命法器。

　　現(xiàn)在季衡州的笛子還在，人卻不見了。

　　主殿中的擺設(shè)很整潔，沒有打斗的痕跡，季衡州去哪了？

　　楚今歲捏了捏衣角，其實她和萬樂宗的同門們并沒有多么深厚的情誼。

　　自從她幼年被季衡州撿回來賜名為季瓷之后，幾乎就沒有下過山離開過主殿，而主殿只有她和季衡州兩個人。

　　她這十幾年來，真正見到其他人的次數(shù)并不多。

　　對她好的人也只有季衡州一個。

　　然而季衡州一開始將她從亂葬崗撿回來，卻只是看中她天生神骨，是絕佳的爐鼎——這些是三天前季衡州親口告訴自己的。

　　她之所以被關(guān)進水牢，是因為她不愿意做爐鼎。

　　楚今歲有些茫然地看著主殿，三天前，從小到大的世界突然被顛覆，直到今天完全破滅。

　　她握緊手中的長笛，突然生出一種天地悠悠無我歸處的無措感。

　　也不知道季衡州死了沒有。

　　整個萬樂宗上下一片寂靜。

　　楚今歲深深呼出一口氣，有些失神地走出主殿大門。

　　腳下的山路上也遍布尸體。

　　她轉(zhuǎn)過身，對著主殿：“師父，這么多年的教導(dǎo)之恩弟子沒齒難忘?！?p>　　“我會為你報仇的?！?p>　　但轉(zhuǎn)而一想，連這么多化神期的長老都不是對手，甚至是大乘中期的季衡州都不聲不響的消失了。

　　自己一個小小金丹又能怎么樣？

　　于是她擦了擦笛子上的血跡：“如果我沒能給你報仇的話，那......你就當(dāng)沒我這個徒弟吧?！?p>　　反正你也只是拿我當(dāng)爐鼎。

　　“唰——”

　　遠處傳來有人馭靈飛來的破空聲。

　　楚今歲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來在水牢時的那個夢。

　　果真一切都在按照夢里的軌跡在發(fā)展。

　　那么下一步......

　　那些不知從何而來的魔修就快要發(fā)現(xiàn)自己了，接著江溺就會出現(xiàn)救下自己。

　　接著夢里的一切很可能會變成現(xiàn)實。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夢，那是一個預(yù)知夢。

　　或者說是“命定的未來”。

　　不行！

　　不能坐以待斃！

　　她不想做季衡州的爐鼎，也不想做江溺飛升的墊腳石。

　　楚今歲將黃泉收進儲物袋，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山腳下飛去。

　　她鉆進一條極為偏僻的小路，這是主殿下方的一片樹林，通往萬樂宗的結(jié)界。

　　自古宗門遺世獨立，所有宗門都被結(jié)界隱蔽在凡人不能到達的地方。

　　而她只要通過結(jié)界，就可以離開萬樂宗。

　　她清晰地感知到附近還有魔修的魔氣，這些魔修似乎在確認是否所有人都已經(jīng)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