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竹籃打水,誰言鼠目?
“我想請問掌教,真的可以挑戰(zhàn)任何一個有數(shù)字的人嗎?”
南瀟在問出這句話后,似乎并不期待青崖福地掌教的回答,而是轉(zhuǎn)過頭,對著坐在另一側(cè)席位上的青澄仙子做了一個燦爛的鬼臉。
該怎么形容這個鬼臉呢?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讓人能從絕色少女的臉上,感覺到一股濃重的悲哀和想要玉石俱焚的堅決。
有些心思細(xì)膩的修者剛想要為之惋惜,卻見南瀟的面容又變,之前的燦爛鬼臉只是他們的錯覺。
南瀟嘴角的弧度微捺,依舊帶著微笑,挑釁地看著擁有著木靈根且溫潤如玉的青澄仙子。
在笑容的最深處,鳳眸中的殺機一閃而過。
那道轉(zhuǎn)瞬即逝的殺意雖然很隱晦,但在場的哪一位修者不是人精。
不少人都搖了搖頭。
他們覺得南瀟先前連勝三場,鋒芒畢露,有些得意忘形了。
畢竟還是太過年輕,不懂得人情世故。
更不懂得藏拙。
螳臂當(dāng)車,以卵擊石。
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雖然說人們有些遺憾,但是他們并沒有說出來。
畢竟比起鼠目寸光的南瀟,將要被南瀟挑戰(zhàn)的青澄仙子更有廣闊的發(fā)展空間。
況且他們也沒有那個能耐敢于得罪將來極有可能繼承青崖福地大統(tǒng)的傾城仙子。
在修行世界中,人們向來信奉的是強者獨尊。
只要女子自身的實力足夠強大,冠壓同代,牝雞司晨又何妨?
在南瀟的魯莽草率的行動的對比下,人們看向青澄仙子的目光更加熱切起來。
“當(dāng)然可以!”
青崖福地的掌教李太清尚未發(fā)言,青澄仙子竟然站了出來,身姿窈窕,白凈如雪。
南瀟笑容更加燦爛,而后又一次抬起頭,直直望向畫卷之外。
“允?!?p> 高天之上,掌教李太清心中有些無奈。
他似乎猜出了南瀟的意圖,但是此時也不好駁徒兒的面子。
只好允許。
聞言,南瀟笑意盎然,那雙鳳眸都快要飛了起來。
可那抹笑容就好像是霧里看花,看不真切。
得到想要的答復(fù)之后,南瀟瞬間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如同一尊還沒有畫龍點睛的瓷像。
仿佛剛才的陽光少女是虛假的。
人們心中突然有些失落。
就在這時,已經(jīng)坐穩(wěn)前百的南瀟,又做出一個出乎眾人意料的決定。
她站在擂臺上,高聲道:“我,南瀟,位列九十七?,F(xiàn)遵掌教法旨,挑戰(zhàn)第二百八十八位修者!”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李太清無奈,暗暗嘆了口氣。
韓吉安輕輕瞇起了眸子,然后嘴角上揚,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被青崖福地掌教李太清譽為魚龍種的藍(lán)于桉氣宇軒昂,即便是坐在看臺上,也如龍盤虎踞,威勢十足。
此時,他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族弟于覃,道:“你這次眼光非常不錯,只可惜你駕馭不了,等為兄得空,替你收了?!?p> 另一側(cè),劍眉星目的韓非仁,笑得最是燦爛。
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南瀟竟然會這么做。
此時正抱著賈斯的胳膊一個勁地猛搖,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看向南瀟的眼神更是熾熱。
而最吃驚的人,莫過于被南蕭挑戰(zhàn)的二百八十八位修者。
有些知道內(nèi)情的人,在看到二百八十八位修者面容之后,瞬間了然。
二百八十八位修者不是別人,正是包菲。
包菲嚇得六神無主,小臉發(fā)青,瑟瑟發(fā)抖。
青澄仙子的面色僵硬,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憤怒的神色,畢竟最開始是自己主動承認(rèn)的。
平日里她再怎么樣囂張跋扈,但面對已經(jīng)神橋境界的南瀟,包菲壓根不敢對戰(zhàn),立馬尖叫道:“不行,我拒絕!”
“你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哦!”
南瀟笑了,感染力極強,眼睛上的輝光比天上的太陽還要明亮。
包菲覺得南瀟的笑容比九年前還要刺眼,但此時此刻,她再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勇氣,只好求助看向坐在遠(yuǎn)處的哥哥包萬。
之前還以鐮刀收下兩個人頭,意氣風(fēng)發(fā)的包萬如今神色有些發(fā)白,心中不由得驚恐起來。
他雖然有些對過于被溺愛以至于囂張跋扈成了習(xí)慣的包菲有些不滿,但畢竟包菲是他的親妹妹。
包萬和青澄仙子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南瀟會用這種方式來破解她們的殺局。
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且無法改變現(xiàn)狀,包萬低聲喝道:“小妹,立刻認(rèn)輸!”
已經(jīng)恢復(fù)理智的青澄仙子終于站了出來,眉若遠(yuǎn)山,正氣凜然道:“南瀟,作為一名修者,當(dāng)向更高處行,我不許你恃強凌弱。”
作為青崖福地掌教之徒,青澄仙子卻在宗門二十年一度的演武大比上使手段,讓不少人吃驚。
但掌教李太清倒是沒有責(zé)備,反而暗暗點頭。
宗門大比,表面上是為了振奮士氣,實際上則是養(yǎng)蠱。
每二十年一次的殺戮游戲,以培養(yǎng)更強的傳承者。
這也是青崖福地能傳承數(shù)千年的原因之一。
青澄仙子的發(fā)言并不算錯。
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
更不能退。
龍門洞天、燭舉洞天、云海樓和落荷福地,雖然來此訪學(xué)的都是小輩,但誰知背后有沒有高人盯著。
他作為青崖福地的掌教,自然不能撤回之前的決定,否則朝令夕改,更讓他人笑話。
而青澄仙子的出言,就很合適。
可是他們都低估了南瀟的膽氣與智慧。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南瀟又怎么會被他人的意志和道觀觀念所脅迫?
站在擂臺之上,南瀟不卑不亢,高聲道:“南瀟今日所為,全都符合章程。宗門并無相應(yīng)法規(guī)明確禁止挑戰(zhàn)后位修者,且掌教早已應(yīng)允!否則執(zhí)法長老早就站出來制止了。倒是你,數(shù)次反對我的行為,居心何在?是要以權(quán)謀私呢?還是想在眾目睽睽中之下,公然質(zhì)疑掌教的深明大義與兩袖清風(fēng),質(zhì)疑南宮長老疏忽職守、執(zhí)法不嚴(yán)嗎?”
音如玉質(zhì),字句鏗鏘。
一直覺得殺雞必須用牛刀的青澄仙子,此時覺得還是小瞧了南瀟。
正在她想著該如何把局面扭轉(zhuǎn)回來時,包菲在包萬的授意下,踉蹌跑到擂臺上,張嘴就要認(rèn)輸。
“我認(rèn)……”
可南瀟一直在擂臺上,自然更快。
包菲剛想認(rèn)輸,南瀟瞬間釋放出澎湃的苦海。
一時間,玄冰遍地。
南瀟并沒有使用什么神通術(shù)法,單憑外放的苦海之力,就將包菲冰封。
包菲被困在寒冰中,張嘴想要認(rèn)輸,卻怎么也無法動彈。
“你贏了,快放了她!”
救妹心切的包萬飛身而上,卻被裁判攔了下來。
南瀟身穿青衫,在冰天雪地中十分亮眼,道:“曾經(jīng)你數(shù)次侮辱我的哥哥,與那些小卒子一起欺凌于我,可曾想過你也有今日?”
包菲急得想要落淚,可眼角被封,大腦越來越沉。
她只好哀求地看著南瀟,想讓其饒自己一命。
南瀟心中殺機無限,但深知現(xiàn)在不能快意恩仇,否則今后將永無寧日。
于是,南瀟手中的殺生釘再出。
“哇塞!哇塞!之前險些把曹昌學(xué)擊殺的釘子又出現(xiàn)了!”
人群中,有人驚呼,目光死死盯著南瀟手中的那一根白色尖釘。
“南瀟!放了她,我們的恩怨就此了解,如何?”
包萬高聲喊道,他還記得離家前爺爺?shù)亩?,想讓南瀟放過包菲。
聲音中帶著一絲哀求和示弱。
南瀟抿唇,冷冷回眸,道:“但凡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有好好教導(dǎo)于她,她也不會有今日!”
隨后,殺生釘透過玄冰,沒入包菲的腹部。
包菲喉嚨間悶哼一聲,柔弱的肚臍下多了一處空洞,鮮血汩汩而流。
碧青色的玄冰瞬間有了血色。
“南瀟,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
青澄仙子目光陰沉,她將包萬視作平時消遣的玩物。如今玩物被欺辱,她自然不會旁觀。
“南瀟姑娘,不要做得太過。”裁判此時出言,話語中滿是警告。
之前謝長均、包萬等人就可以在擂臺上肆意攻殺,如今南瀟想要報仇卻被要求注意分寸。
南瀟咧嘴,唇色更紅,道:“放心,我不會殺她,我只會斬掉她的驕傲罷了?!?p> 言必,南瀟解除了冰封,而后認(rèn)輸。
“唰!”
高空之上,那干云蔽日的遮天畫卷,第九十七位置上的名字瞬間更改。
紫色的南瀟已經(jīng)被包菲所取代。
在一眾紫光縈繞的名字中,包菲的名字是燦金色,看上去十分突兀。
包萬急切地沖上擂臺,攙扶起擋在地上無助低鳴的包菲,十分心疼。
在為包菲服下一粒靈丹后,他才探出神力,想要修復(fù)包菲腹部的傷勢。
可緊接著,包萬怒發(fā)沖冠,低吼道:“南瀟!你這個賤種!竟然廢了我妹妹的輪海道基!”
南瀟沒有回答,只是嘴角依舊噙著一抹笑容,緩步走下擂臺。
“你給我站??!”
漆黑的鐮刀瞬間浮現(xiàn),包萬揮刀就要砍向南瀟。
“鐺——”
裁判終于出手了,他祭出一輪赤鐵神葫,與那柄泛著濃重死意的漆黑鐮刀撞在了一起。
“請遵守比賽規(guī)則,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是誰,格殺勿論?!?p> 包萬踉蹌回退,他沒想到一直低眉順眼的裁判竟然實力不俗。在那蒼老面容之下,神力渾厚,遠(yuǎn)比他強大數(shù)倍。
但此時,他顧不得那么多,悲憤地爭辯著,聲稱南瀟恃強凌弱,斷人道基,實非良善之輩,想要請執(zhí)法長老一脈秉公執(zhí)法,絕不能姑息任何罪惡。
南瀟走下擂臺,看著孤狼一般嘶吼的包萬,輕笑著說:“我只是廢了她的輪海道基,若是將來得到機會,也是可以繼續(xù)修行的……道宮、四極、化龍,甚至是仙臺秘境,都有可能繼續(xù)修行的?!?p> 這一番話,讓人們都很無語。
相傳,在古老的歲月中,輪海、道宮、四極、化龍、仙臺這五大修行秘境并無具體的先后順序。
一些圣人先賢,更是只修單一秘境就可以超凡脫俗。
但想一步登天,其中的難度簡直超乎想象。
否則也不會在歲月的淘洗中,成就了現(xiàn)今普世的修行體系。
更何況,修行界早有定論,只有五大秘境全部修行,才能抵達(dá)人道領(lǐng)域的巔峰。
暫且不提輝煌,單論今朝。
包菲,一個輪海道基被毀,即將淪為凡人的世俗商賈之女,如何能有機會,何德何能去專修單一秘境呢?
因此,包萬心中的怒意更勝,他只覺南瀟的建議十分刺耳。
可南瀟接下來的話,更將他氣得幾乎要吐血。
“那先前被你斬殺的那兩個人,該如何去定義你呢?我是斷人道基,可你卻直接害人性命?。‰y道,你也想被裁決?”南瀟笑意盈盈,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與包萬玉石俱焚的勇氣。
一如之前她橫頸,以命相逼青崖福地掌教李太清完成她的要求。
無論是高天上下,還是擂臺內(nèi)外,眾人幾乎全都心驚不已。
今日的南瀟,風(fēng)頭實在是太盛了。
見到局面徹底失控,青澄仙子再無風(fēng)度,猛地抬手指向南瀟,怒斥道:“你!好膽!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宗門天驕,無視法度,胡作非為,實在是罪該萬死!”
高天之上,執(zhí)法長老南宮守正掀起疲軟的眼皮,瞥了青澄一眼。
道宮境界的修者,目光如炬,在擂臺之外的青澄仙子立馬感覺到背后發(fā)涼。
雖然師尊是青崖福地的掌教,真正的萬人之上,可在其之下,是一眾正席長老,還有掌控宗門權(quán)柄的執(zhí)法長老南宮守正。
她再自傲,也不敢無視那些人的建議。
藍(lán)于桉、賈斯,甚至是后起之秀趙大犇和趙武昌,都有可能取代自己,在將來繼承青崖福地大統(tǒng)。
“請師叔見諒,是我失態(tài)了?!?p> 念此,青澄仙子更覺如履薄冰,再不敢耍性子,立馬躬身告退。
南瀟輕笑,眉心的數(shù)字變?yōu)榻鹕?,一身輕松。
深知今后修行無望了的包菲眼鏡通紅,渾身發(fā)抖,她的數(shù)字被更新到九十七。
其實就算她再笨,也明白接下來第三輪的百人混戰(zhàn),她必然將拖后腿。
一百人的團(tuán)戰(zhàn),不能假打,更不能退縮。
即便是全盛時期,命泉境界的包菲都只是拖油瓶,更何況現(xiàn)在自己的輪海被毀……
若是因為自己,導(dǎo)致青澄仙子與包萬晉級失敗,那后果只怕會比淪落成凡人還要嚴(yán)重。
青澄仙子的狠辣,包萬曾無意間提過兩句,但足以讓包菲記憶深刻了。
包菲第一次覺得自己傻。
簡直是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