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原著中你死他活，現(xiàn)在你活著所以他死了
午時三刻。
聞人栩永遠閉上了眼。
臨死前，他向容岑剖白——
“我真的，看你就像天，而我則是那地里扶不上墻的爛泥?！?p> 向她傳達自己因為她才有的畢生心愿——
“活下去，往上走，站到皇權(quán)之巔，須得有人代這亡靈數(shù)萬，笑看那盛世繁華！”
承宣四年，八月十七。
宮廷巨變，史稱盛州事變。
和親明昭公主，攜南潯援兵三十萬，返京救出圣駕。
鐘建庭偽裝南潯軍，肆意屠殺百姓，妄想挑撥兩國交戰(zhàn)，罪孽深重，行五馬分尸之刑。涉事軍衛(wèi)流放北境開礦，其余將臣悉數(shù)抄家入獄，待秋后問斬。
經(jīng)此一戰(zhàn)，丞相府上主仆全部死絕，滿門忠烈，被加封鎮(zhèn)國公爵。但空有爵位無用，人死不能復(fù)生。
聞人氏唯有和親隊伍中的聞人姝，幸免于難逃過一劫。她因而被封為安寧郡主。
新帝下旨，京都免稅三年，又嘉獎功臣，封官加爵，撫恤難民，安置死者，發(fā)放賑濟銀糧。
因明昭公主力挽狂瀾，功績顯赫，被榮封為護國公主。帝王體諒她勞苦，特允留京休養(yǎng)三月，于十一月廿六再出發(fā)。
眾姐妹便又齊聚長樂宮，只是少了聞人姝與容岑。
兩人都在忙丞相府及聞人栩的身后事。
說來其實兩人的母親舊交甚篤，聞人夫人曾對落魄時期的皇貴太妃陸氏有過施恩，后來陸氏進宮為妃回報聞人家許多，兩人也自然而然結(jié)緣交好。
聞人夫人本是不愿自家老爺與容岑沾上關(guān)系，事關(guān)奪嫡站隊，她必然得支持陸氏所出的容祝才對。后來容岑登基，她也不贊成兒子與她深交，但無奈自家兒子那德行慘不忍睹，怕是只有容岑能在他身上挑出像樣兒的點。
容岑帶他走上正道，教他為人處世，鼓舞他做個于國于民有用之人，雖然她不愿意兒子舞刀弄劍上戰(zhàn)場殺敵，但不得不承認容岑出發(fā)點是好的，尤其是得知對方竟是女兒身，她心中對容岑的抵觸自女帝治世后慢慢消解。
直到真相大白，容岑竟是陸氏親女，她的心情是復(fù)雜的。她想過對女帝對明昭公主道個歉，但沒想到一切都晚了。
丞相不愿成為掣肘，她亦是，他們的兒子要死也是為救百姓而死，而不是向亂臣賊子投降。
丞相府經(jīng)過清洗已經(jīng)煥然一新，但容岑好像還能看到滿地血水，腥臭難聞的鐵銹味漫入鼻息間，令人欲嘔。
廳堂是停放的三具金絲楠木棺槨，上首放置三個牌位，前來吊唁者甚眾。
偏院廢棄的古井旁，容岑郁郁寡歡，放任自己沉浸在悲傷情緒里。
“我做錯了嗎？”她眼神迷茫地喃喃。
她還不至于眾叛親離，但太后和陸氏讓她產(chǎn)生全世界都在圍剿聲討她的感覺。
江允看破，低聲安撫道：“你并沒有被世界圍剿聲討，都是你的錯覺。至多是他們拉幫結(jié)派妄想扳倒你。但那只是因為你足夠強大，強大到令心術(shù)不正者畏懼，所以他們才狗急跳墻群起攻之。”
“原著中的他，這一戰(zhàn)……會平安無事的，對吧？”容岑聲音哽咽，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她抬頭望著天，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燕驍說，陛下莫哭。
他已經(jīng)到了天上，如果看到她哭，也會心痛的。
“嗯。他一直活到了天下大一統(tǒng)，新朝大盛建立。他隱姓埋名四處游歷，為你看遍先祖夙愿中的如畫江山。彼時山河無恙秀麗如畫，人壽歲豐萬世太平。昭和十九年，正值壯年的他不甘孤寂無摯友，遂自盡于你墓前，臨死前告訴你：盛世如君所愿?！?p> “為我？”
“原著中你死了，他得代替你和數(shù)萬亡靈看那盛世繁華，于是他拼命活到了最后，只為對你的承諾。而現(xiàn)在你好好的活著，你可以自己去看甚至你有機會親手打造那盛世繁華，所以他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地活著了。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至，此消彼長，這是命數(shù)?！?p> “何來命數(shù)？”容岑從不信命。
“與西凜那場亡靈數(shù)萬的戰(zhàn)役中，你不惜以身相護將他從埋骨地救了出來，你幫他逃過了這一劫，可還會有源源不斷的下一劫，整整九九八十一個劫難，即便你福澤再深，即便他命根再硬，也在劫難逃、必有一死?！?p> “我活著，他就得死？這是什么道理？”
“一命換一命。不是他，也會是別人。”
事實殘酷，天道無情。
“大胤需要收故州、御北丘、擊東離、退羌蠻，于是誕生了聞人栩?！苯蕮Q了一個角度，開解她，“他愿意守你無憂，你無需過于自責(zé)。眼下最要緊的是，你要好好活著，你得把他的那一份也活出來。”
“可是……從來沒有誰是必須要為誰而活的?！比葆p唇顫抖，“早知他會死，我情愿不選擇活?！?p> 劇情到底還是影響了她的判斷。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自己會死于和親路上，為規(guī)避禍端才留聞人栩在城里……那他就不會……
她鉆進了牛角尖里走不出來，他親手幫她鋸斷牛角尖，可她卻不愿出來。
可逝者安息生者如斯，沉湎其中只會是一場空悲切。
江允便和她細細說原著中聞人栩的后續(xù)經(jīng)歷，告訴她，聞人栩活到了男女主大一統(tǒng)，他后來也是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但她死于大胤，而大胤已亡，他私仇已報，天下姓什么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夙愿，所以他才自請征戰(zhàn)四方，化為男女主的利刃，最后代替她看遍了盛世。
聞人栩想著她的夙愿，一刻也不愿停下，他怕他控制不住沉溺在悲寂之中，可是偶爾午夜夢回，還是會憶起從前她心懷天下憂國憂民時眉頭緊鎖，耳畔似乎還在回響著她鏗鏘有力的那句國將不國何以為家？
嗩吶響起，凄慘的哀樂聲聲入耳。
容岑站起身，閉目道：“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軍卒葬沙場，女兒殉江山?！?p> 她想親自送聞人栩最后一程，但她無法做到情緒正常，她一看到牌匾，看到棺木，看到披麻戴孝的人群，想到這是為他舉辦的喪禮，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她會瘋的。
所以，她躲到這個角落。她是個膽小鬼。
那么一位有將相之才的偉大人物，不是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卻是為她而死。而史官寥寥幾筆，平淡勾勒，便將其載入史冊——
“佑宣元年，救駕而卒，未婚無子，絕，舉國悼之?！?p> 幾個時辰之前，對方還歡喜送她出嫁，短短之間，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悲慘落幕……
“是我將他帶上了這條不歸路，亦是我?guī)肓诉@場必死局?！?p> “是我，親手……將他推向了死亡?！?p> “我才是殺害他的元兇?！?p> 容岑日日以淚洗面，雙眼紅腫，埋在江允懷里，她現(xiàn)在極其依賴他，可能是受過創(chuàng)傷后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吧，連睡覺也要緊緊抓著他的手或衣裳。
聞人栩死了對容岑打擊很大，這兩人算是互為知己伯樂，差不多可以把命交到對方手中的那種交情。他死后，容岑自虐式地反復(fù)問江允，原著中他的結(jié)局，她陷進去很久就一直想象著他本來的結(jié)局以及各種假設(shè)，他如果沒死，他以后應(yīng)該會怎么樣。
聞人栩死了，活著的人就會難以釋懷，會忍不住設(shè)想，如果他沒死，高堂康健，手足和睦，如花美眷，兒女繞膝，闔家團圓，共享天倫。
八月廿四，盛州事變的第七天。
亦是聞人栩等人的頭七。
容岑與江允一同到聞人栩墓前給他燒紙錢紙元寶，至此，喪事流程才算全部走完。
結(jié)束后，兩人去護城河邊放河燈。
是容岑提議。
她說，“我們大胤的傳統(tǒng)習(xí)俗是，在每年中秋闔家團圓之日，祭月燃燈，賞月吃蟹，飲桂花酒，互祝百歲無憂?！?p> “往年，我與燕驍都會相約放河燈。自我登基后，主持宮中佳宴，便再沒赴過約?！?p> 所以，她想彌補。
她有時甚至?xí)耄遣皇蔷褪且驗樗]放河燈祈福，所以上天才懲罰她，讓聞人栩離她而去？
護城河邊燈光明亮，時下不年不節(jié)，放河燈的本來很少。但因為少年將軍名聲大，得民心，不知誰說了句他愛河燈許愿，百姓們就紛紛來放河燈了。
容易突然想起昔日在逸州澧河畔，她，江允，老八，一起放的河燈。
當時她寫了什么？記憶久遠，印象模糊。
可能實現(xiàn)了，也可能還未實現(xiàn)。
容岑沉思片刻，提筆寫下祝福，僅寥寥四個字：百歲無憂。
河燈隨著水流而下，護城河環(huán)繞盛州，如果河燈還會飄回來，說明河神還沒看到，任其繼續(xù)漂流，終有一日愿望會被看到并逐一實現(xiàn)的。
如果河燈不再飄回來，就是河神已接收，正在準備幫你實現(xiàn)心愿。
總之，不論如何，都是好的寓意。自圓其說的騙局罷了。
容岑望著遠去的河燈，淡淡道：“我們將百歲無憂作為最好的祝福送給至親摯友，可是卻從未有誰能夠真的百歲無憂?！?p>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他本該……百歲無憂?！?p> -
與此同時，長樂宮眾人亦在開解聞人姝。
“聚散有時，各生歡喜。不如一切隨心，一切隨緣?；ㄩ_花落自有時，人來人往任由之。”
虞晗都罕見地搬出一堆大道理：“心境可以歸于平和，但不能趨于死寂。你應(yīng)該去看山川湖海，去追尋詩和遠方，去尋找靈魂里的自己?！?p> “你知道聞人栩提起你這個妹妹，說的是什么嗎？他說你——心存希翼，目有繁星。”
這句意思是，心里存有很多美好的希望，看到的皆是溫柔，指眼睛里面所看到的都是溫暖的柔情，就是說一個人所看到的都能夠用溫柔的態(tài)度去對待，體現(xiàn)了一個人的溫柔善良和為人處事的價值觀念。
是對人極高的評價。
“是呀，燕韶姐姐你要快點振作起來，我們還要幫云期姐姐呢！”
年紀最小的左思思都發(fā)愁，容岑比聞人姝還萎靡不振，誰都沒辦法，只能先從聞人姝下手，她腦瓜子嗡嗡轉(zhuǎn)，想出一個“道德綁架”的好理由，“而且我們還有開天下第一樓的青云之志，答應(yīng)的事情可不能反悔哦！”
“嗯。”聞人姝唇微揚，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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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數(shù)月已過。
承宣元年，十一月廿六。
明昭，不現(xiàn)在是護國公主了。
欽天監(jiān)夜觀星象測出吉時。
當日辰時，和親儀駕正式出發(fā)，百姓夾道相送。
他們還是喜歡稱容岑為女帝，就像朝臣擁躉仍習(xí)慣喊她陛下一樣。
容祝不介意這種無傷大雅的口頭稱謂。他不制止不生氣，臣子那就更隨性而為了。
臨別時，眾臣高呼：“祝陛下早生……啊不，早日一統(tǒng)天下！”
百姓亦振臂高呼：“女帝要帶帝君?；貋砜纯窗?！”
江汀捧著臉，倚在馬車窗邊，看這壯觀場面。心中不由驚嘆：嗑CP作甚??？千古女帝才是最香的好嗎！
她下定決心，等隊伍停歇，她要去勸女鵝振作起來搞事業(yè)！
可當她轉(zhuǎn)回頭，看向最前方那輛雙人同乘的豪華馬車時，又覺得還是嗑CP最香。起碼不用動腦子，飯會自己喂到嘴里！
江汀胳膊肘杵了杵唐蕖，一臉姨母笑，發(fā)出猥瑣不已的“嘿嘿嘿”聲，“你說，那兩人會不會來點激烈又刺激的馬車play？”
“你太污了！”唐蕖推開她，讓她一邊去兒，提醒她注意影響，“有沒有點分寸？思思在呢！她還小！”
馬車寬敞，除了她們仨還有個徐婧，她是相對沉穩(wěn)的性格，特意安排來看著她們，此時在閉目養(yǎng)神。
后一輛馬車則是聞人姝、虞晗和賀春，那小財迷被安排過去活躍氣氛的。
整個后宮，只有溫黛沒隨行，她自請回府照顧體弱多病的母親。
銀糧嫁妝輜重，比不得輕車簡行便利。路上慢悠悠走了一個多月，才進入南潯地界。
等抵達皇都奉寧城，已近年關(guān)。
護國公主帶著烏泱泱一幫子人來，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容岑江允不講究什么規(guī)矩，但大婚流程繁瑣，忙下來兩人都累癱了。
緊接著又是年宴，她皇族作為新婦，不出席于理不合。
因要應(yīng)付各種場面，理順人際關(guān)系就占去她除睡覺外的全部時間，有時候還得進江允的主神空間里借用點時間。
不夠用，根本不夠用！
以至于容岑根本沒有精力緬懷聞人栩，心思都在研究南潯黨派勢力，以及幫江允宮斗奪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