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糾纏而上

　　于是等白加步履匆匆地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景象：

　　屋里沒電，白軻躺在床上，在月光中直挺挺地閉著眼，雙手疊在腹部，面容安詳。

　　什么鬼，方露露呢？走了？

　　他轉(zhuǎn)頭搜尋，沒找到。

　　……不會是被白軻氣跑了吧

　　屋里太亂了，亂的放不下腳，門口八個垃圾袋，衣服書本和外賣盒子扔在一起，白加勉強忍了，踩著一地垃圾走進(jìn)來，看著躺在床上的大外甥，嘆了口氣。

　　白軻聽見聲音，也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有點空洞，明顯是看不清東西了，過了半響才張嘴，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唉?！卑准佑謬@了口氣，大步走過去，伸手就丟了一個鑒定，“精神力又突破了？”

　　別人精神力突破是喜事，放在白軻身上就是喪事，精神力越高就越容易吸引能量，就算他本身沒那個意思，也會把外界的能量或多或少的帶入體內(nèi)，偏偏又吸收不了……

　　白加也沒等白軻回答，直接丟過去一個治愈術(shù)，也不用太高級的，把身上治好就行。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大外甥整天除了尋死就是覓活，他也就一個月沒管而已——又不是沒別的事了，哪能時時刻刻看著啊。

　　沒辦法，再醫(yī)者仁心也救不了，親爹親媽都不管，他這個當(dāng)舅舅的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隨著治愈術(shù)起效，那種瑩瑩發(fā)光的白色從白軻身上退去，瞳孔與頭發(fā)也恢復(fù)了正常的黑色，他從床上坐起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方露露呢？”白加沒再看他，漫不經(jīng)心地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隨手向下比劃了一下，“小姑娘，個子只有這么點……嗯？”

　　一瓶可樂沖臉砸來，白加反而笑了，瞬間抬手接住，還趁著這空暇推了推眼鏡，整個人表情一變，那份喜悅就像是翻書翻出來的，變臉?biāo)俣瓤胺Q一絕，“哈哈，方露露同學(xué)，原來你沒走??？”

　　——心機深沉的糟老頭？

　　——不不不，是陽光開朗大男孩

　　一個人影從窗外閃現(xiàn)，仿佛月下的刺客，完全是突兀出現(xiàn)的。

　　這個人，自然只能是方露露。

　　“你說誰矮？”她抱著外賣飄在外面，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翩翩美少女，留給人的唯一印象竟然只有【個子只有這么點】？

　　她167！四舍五入就是170！盤條亮順，誰見了不贊一聲腿長兩米一，怎么就矮了？

　　“沒啊，別想多了，我是說你很可愛，你這身高剛剛好，白軻視力不行，我只能這么和他形容你?！?p>　　白加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他這人對美色不感冒，別管男的女的，天仙下凡也沒用，他打量著方露露，總感覺她又有了新的變化，這才幾個小時不見……

　　她身上那層能量是什么？風(fēng)盾嗎？

　　飛行，風(fēng)刃，護盾，這些是同一個技能的衍生應(yīng)用，還是不同的技能？不管是哪種都牛逼了，攻防一體，這就是天生為戰(zhàn)斗而生的戰(zhàn)士啊……

　　“她去拿外賣了?！卑纵V慢吞吞的、恰到好處地補充道，仿佛才聽到白加的問話。

　　“你吃過飯了嗎？”方露露在窗外問，隨后動作靈巧地一彎腰，鉆進(jìn)了屋子，略過一地的真·垃圾，直接踩在了一地的衣服褲子上。

　　屋子的主人白軻還沒什么反應(yīng)，白加先忍無可忍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著開始拆外賣盒子的少女，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心塞……

　　“你好了？”方露露還看了白軻一眼，漂亮的白毛毛沒有了，嗚……

　　白軻嗯了一聲，也仔細(xì)看了看她，目光在她山藥棍一般細(xì)白的胳膊上一晃而過……這么細(xì)的胳膊，到底怎么把他救起來的？

　　因為個子高骨架大，他本身并不輕，再加上從二十多層跳下來，一般的二階戰(zhàn)士想接住他都要斷根胳膊，她才多大，這么小就有這種身體素質(zhì)，對能量的吸收率肯定很高，也怪不得白加這么緊張，甚至急匆匆跑回來。

　　“你們吃嗎？”方露露點的炸雞，雖然她點外賣時候白軻說自己不餓，但她也不好意思在病人面前吃獨食，于是點了兩份。

　　“……你不能吃這種東西?！卑准尤滩蛔≌f道，看著那油膩膩的炸雞腿，眼皮一跳，忍無可忍，“……算了，給我一下?！?p>　　說完他抬腿邁過來，同方露露一樣，在踩垃圾和踩衣服中選擇了后者，一揮手凈化了那堆炸雞，頓時雞腿就沒了光澤，就像霜打的茄子，誘人程度急降。

　　“……雞腿也行？”方露露目瞪口呆。

　　“肯定啊，這種外賣都很臟的?！卑准痈纱嘣诖策呑?，哎，這垃圾場的即視感……

　　“好歹我也是六階，你不會以為治愈者就只會治療吧？”他瞥向她，“算了，抽空還要給你補補常識?！?p>　　“才不要?！狈铰堵毒芙^了。

　　這見鬼的學(xué)校就像監(jiān)獄，連考滿分的都抑郁了，她肯定受不了。

　　雞腿只有兩個，方露露隨手就遞給白軻一個，后者頓了一下也就伸手接過，她又把雞翅遞給白加，白加也頓了一下，最終還是不忍拒絕她的好意，慢吞吞放在嘴邊嘗了一口。

　　“他怎么變黑了？”方露露最終還是沒忍住，按理說不應(yīng)該問的，但她根本忍不住啊。

　　“光元素污染?！卑纵V自己回答道，聲音沉穩(wěn)清越，看起來與剛剛的他判若兩人。

　　“什么意思？”方露露又轉(zhuǎn)頭看向白加。

　　“意思就是，你能吸收進(jìn)身體的能量對他來說有毒，會把他害死。”白加解釋，這個情況的確很罕見，他也沒有不耐煩，而是細(xì)心又多講了幾句，“光元素污染導(dǎo)致軀體崩壞，與元素過于充沛導(dǎo)致的軀體變異差不多?！?p>　　說著，白加雙眼一亮——是真的亮，他摘下眼鏡，給方露露看他變成金色的眸子，不僅僅是顏色變了，他的眼球表面的確有躁動的能量在涌動。

　　“能量過于充沛，達(dá)到肉體承受的極限快要爆掉，差不多那種感覺?！?p>　　他簡單展示了一下，眼睛又恢復(fù)了黑色，他也又把眼鏡帶上了，人畜無害，平平淡淡輕輕松松，和自己口中的解釋完全對不上號，讓人完全感受不到“快要爆掉”的嚴(yán)重性。

　　“不過我這是自己可控的，元素污染不可控，光元素會破壞他的身體組織，你剛剛也看到了，他的眼睛，到那個程度幾乎就瞎了，所以我才比劃你的個子，不是說你矮，而是他根本看不清，估計連你是男是女都分不清?！?p>　　……漂亮的代價，這么大？

　　方露露聽的發(fā)愣，手里的雞腿也吃不下去了。她轉(zhuǎn)頭看看白軻，后者也瞥了她一眼，沒有否認(rèn)的意思，只是伸手一丟，把雞腿扔回了她腿上的外賣袋里，就像丟垃圾一樣。

　　這種程度而已，白軻早就習(xí)慣了，雖然很想把這兩個人趕出去，但他懶得費功夫了。

　　只要他不說話不配合，他們早晚會走的。

　　嗯？方露露也如釋重負(fù)，立馬扔下手里的雞腿，她只吃了一口就夠了，太難吃了。

　　果然吃炸雞就應(yīng)該吃有害部分，都凈化掉了就沒味道了，還不如啃蘋果。

　　“走吧，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站起來，伸出手向白軻問道，似乎打算拉他起來，態(tài)度之自然，好像白軻根本不是病人，而是能立馬站起來和她出門——雖然理論上的確如此，但他剛剛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看著方露露，白軻愣住了，他定定地看著她，忽略掉外貌，忽略掉一切，他只是想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你那么是什么表情，我還會拐賣你不成，你不是在這呆著難受嗎，我?guī)愠鋈ネ鎯喊??！狈铰堵队譀_他晃晃手。

　　白軻嘴唇動了一下。比驚訝更多的是另一種無法說明的情緒，那種感覺說不上來。

　　她問他要不要跟她走，也沒說去哪里。

　　他卻忽然很強烈的，想要跟著她逃出去，不管去哪里，去哪里都行。

　　【你害怕死嗎？應(yīng)該是不怕的】

　　【……沒關(guān)系，我來幫助你……】

　　好像是同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如同惡魔低語，明明是從泥潭中把他拽出來，卻又好像鎖鏈一樣一層一層的纏了個結(jié)實。

　　——這是另一個陷阱。

　　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告訴他。

　　——沒有人會永遠(yuǎn)幫助你，這是逃避，是暫時的甜蜜，不要握住那雙手，那不是機會，你只會摔得更慘，會被毫不留情的拋棄。

　　——沒關(guān)系，我還有500萬呢。

　　是的，他也并不是完全沒用的，至少還有錢，雖然不多，卻也算不上特別少。

　　其實他總共只猶豫了半秒，就伸手放了上去，動作快的就像根本沒思考過。

　　“我可以跟她走嗎？”但他還是問了白加一聲，雖然根本沒必要。

　　白加想了想，“……你自己定？”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方露露和白軻這兩人，完全不同卻詭異的融洽，某人那一言不合就離場的傲慢呢？現(xiàn)在變成陽光少女了。還有他這大外甥，動不動就割腕跳樓不想活，現(xiàn)在怎么了，還詢問意見裝乖寶寶？

　　行。去吧，祝你們幸福。

　　他才懶得管，早晚拜拜，真要早戀也堅持不過一個月，不對，頂多堅持一天。

　　白加聳聳肩，很瀟灑的離開，說真的，這么亂的地方，他真的是一秒也待不下去?！胺铰堵锻瑢W(xué)，有事給我打電話啊，別忘了刷一刷校網(wǎng)的公告，白軻也是這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你來這里上學(xué)還能跟他在一起呢。”

　　“哦，非常感謝?！狈铰堵逗芟敕籽?。

　　白軻握著她的手，縱然從表面看，他此刻是平靜的，從頭到腳都沒有任何異常，修長的手指也是輕輕的搭在方露露的手上，指骨在薄薄的皮膚下泛著白，沒有用任何力氣。

　　窗外月光正好，月亮懸掛在夜幕中，連一朵云都沒有，只有風(fēng)吹動著，帶來絲絲涼意。

　　白軻順著那個力道下了床，和方露露想的不一樣，他不顫抖也不需要攙扶。

　　好啊，她還以為他很虛弱，結(jié)果他剛剛一動不動地歪著，單純就是懶得動。

　　實際上白軻現(xiàn)在好的不得了，直接跑馬拉松也沒問題，一站起來就活動了一下肩膀，反而是方露露感到一道陰影壓下來，下意識倒退了一步，差點踩進(jìn)帶湯的外賣盒里。

　　“我去？好高！”她抬起頭。這高度太離譜了，怪不得白加要往下比劃——竟然比她高兩個頭，她的視線才到他前胸！“兩米？”

　　“1米93，不到2米?！卑纵V回答，“我18了，休過兩年學(xué)，比你大幾歲?！?p>　　“你會在意我比你大幾歲嗎？”

　　他盯著她問，衣服上還沾著點點血跡。

　　“……年齡，應(yīng)該……沒什么影響？”方露露也小心翼翼起來，不知道為什么，語氣忽然很不確定。

　　不是，等等。

　　她這才感覺不太對勁，她不就是約他一起出去吃個飯嗎？怎么有種被賴上的感覺？

　　真要賴上也應(yīng)該是她為了錢賴上他吧？怎么感覺心里毛毛的……

　　打住。她又看了白軻一眼，后者依舊面無表情，瘦到領(lǐng)口都空蕩蕩，露出嶙峋的鎖骨。

　　——瘦成這樣還這么漂亮，養(yǎng)胖一點還了得，以這家伙的美貌程度，他倆很難說誰占便宜，反正她絕對不虧就是了。

　　方露露又看看他們?nèi)耘f握在一起的手——白軻的手松松的虛握在她的手上，話說，為什么是她緊握著他啊，她有做過這種事嗎？

　　母胎單身，情場經(jīng)驗為0的某人陷入沉思，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她見色起意了。

　　“走？”方露露瞥了眼窗戶，反正白加已經(jīng)走了——而且走的那么干脆，讓她很疑惑，真是千年老狐貍啊。

　　“嗯，”白軻回答，俊美的臉上隱約露出一點笑容，心臟在胸腔下哐哐的跳。

　　是的。他當(dāng)然記得。

　　也就是在這時，他明白了，他是注定要跟她走的，就像剛剛斷電，他忽然發(fā)瘋似的想要跳下去，是沒有任何緣由的，只是一股強烈的感覺——有東西在“召喚”他。

　　是死亡的召喚也好，是更令他神魂顛倒的東西也罷，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在意了。

　　他幫她活，她幫他死，他們都將獲得勇氣——一起活的勇氣，和一起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