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空間,周圍都是看不清的迷霧,整個人飄乎乎的。
這是哪里?
沒有邊界。
循環(huán)往復的走了很久。
我要去哪里?
……
“冬子哥!墨青姑娘!”
是誰在說話?
冬子是誰?
誰又是墨青?
“先給他換衣服,擦洗干凈!”
這個聲音,好熟悉……
喂!
有人嗎?
喂——
喂——
喂——一聲三回響,頭暈目眩襲來。
耳邊有人在言語,頭好沉重,睜不開眼,額頭傳來一股冰涼的觸感,緊接著一股清流挾裹著生機環(huán)繞身心四周,清清涼涼的感覺讓不斷翻騰的頭得到的撫慰。
呼——混亂的思緒逐漸平靜,身上感覺舒服多了,沒有黏膩膩的惡心感,好想睡覺……
感覺過了很久。
“砰!”
一聲強烈的碰撞聲讓他渾身一抖,五竅仿佛突然回神一樣,他睜開雙眼。
門窗大開,盡管幾欲黃昏,天色不夠明亮,但是對于一個多日關閉在房內(nèi)閉眼躺歇的病人,這暗淡的光線依舊明亮如晨。
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個女子撐著一位老者靠門上,自己卻摔倒在地面,蜷縮著身體,半天沒起來。
“墨……”是墨答應嗎?沙啞的嗓音沒有傳遞出任何足夠被聽見的聲音。
身體好像有千萬億斤般沉重。
記憶中隱約的幻影重疊到倒下的女子身上。
門外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門口的人不斷推搡,后退,再退就要踩在墨答應身上了!
時間變得極度緩慢……
不要退了!不要退了!不要退了!
快起來呀!
他朝地面的人不停吶喊,但是地上的人不知碰著哪了,就是不起。
他心里焦急,可恨身體不聽使喚。
動起來!
動起來!
動起來啊——
病床上的手指微微顫動。
墨青緩過骨痛的勁,好不容易坐了起來,一抬頭就看到前面有人要跟著摔倒時努力往側邊躲去了,但是前面的人閃開身之后又出現(xiàn)一個太監(jiān)要朝她身上撲下來。
一瞬間,慌張的情緒都來不及散至全身,擴大的瞳孔里還停留著太監(jiān)面部猙獰,布滿血絲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聽見了一聲虎嘯般的吼聲從后頭傳來,一個暗影從頭頂穿過,然后眼前的太監(jiān)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光影灑落在她身前,門口的人被清出了一條路,周遭喧鬧不止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墨青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剎那看到的震撼。
一個瘦弱的身影壓著一個太監(jiān),咬住了他的脖子,鮮血噴灑了他滿臉,太監(jiān)嘴里溢出了大量的血液,不斷掙扎,但是那個身影紋絲不動,手腳并用成爪死死扣住身下的人,深入皮肉,兇狠的眼神猶如豺狼一般盯住前面的所有膽敢妄動的人。
這熟悉的身影,墨青猛地轉頭看向小冬子的床,沒人!再看向門口的身影。
這是……小冬子?
“怪……怪物啊!”
有人喊了一聲,這種直面野性的死亡比之被瘟疫傳染至死的恐懼要來得直接兇猛,瞬間壓倒了因為求醫(yī)不成的憤怒恐懼,眾人四下哄散就要逃開。
卻被聞訊趕來的官兵們圍了個正著,又重新被趕回來,瑟瑟發(fā)抖的蹲在了庭院之中。
看著四周混亂不堪的場景,無辜受傷的太醫(yī)、侍衛(wèi),還有內(nèi)心一樣極度脆弱的太監(jiān)們,各種訊息沖擊著大腦。
熟悉的畫面在腦海里劃過,曾經(jīng)也有一個極其優(yōu)秀的醫(yī)生慘死在她面前,他治好了人,但是不夠完美,家屬不滿意啊,搶了他的手術刀,將他砍了十四刀,其中一刀砍中脖子,頸動脈出血過多不治而亡。
他本來,可以救治更多更多的人,但是生命戛然而止在二十六歲的夏天……
一股難言的悲憤突然襲來,這是怎么了?
“你們滿意嗎?”墨辛走到眾太監(jiān)面前。
“滿意嗎?”
“這是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嗎?”
“有誰說了不給你們治病嗎?”
“有嗎?”
“沒有,沒有人說要放棄你們,是你們,是你們自己先放棄的自己,為什么?”淚水不由自主從眼眶滑落。
“你們想活,他們也想活,憑什么他們要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你們,憑你們命更高貴嗎?”
“但是他們來了,不顧自身安危來了!你們呢?你們卻要把你們治愈的希望扼殺!”
“你們有腦子嗎?是不是別人說一句你們就跟一句,沒有自己的理智跟判斷的嗎?”
“我們大家都跟你們一樣,不希望瘟疫死掉任何一個人,沒有人希望發(fā)生這樣的事!如果不是為了救人,我們?yōu)槭裁匆みM這里?”墨青激動地恨不得掏出心肺以表真誠。她感到深深的懊悔,如果自己早點來,會不會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了。
“你們說皇上放棄了你們,事實是皇上心系萬民,即便是你們,自認身份低微卑賤的你們,他也日夜憂心,全太醫(yī)院都在想法子治疫?;噬线€親自下旨,請回老邁的國醫(yī)圣手,這位,差點被你們所傷的老人家!就為了找出救治你們的方法,他老人家親自到你們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來?!?p> 墨青指著驚魂未定的孫院使,上前將老人家請出來。
“說這些有什么用?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一個女人,還是個小宮女,加一個半只腳踏進棺材板的老頭,有什么資格?”被說的低垂下腦袋的人群中扎眼的出現(xiàn)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砰!”墨青抓起手邊的一個花盆底瓷器,唰的一下砸到那人腳下。
怒氣沖沖,極具中氣的一聲:“拉出去!”
一旁全神貫注收押人的一名侍衛(wèi),在這聲喝令下,咔的一下收刀,立刻動手,把嚇懵的那人揪出來,等把人拉走后才后知后覺:誒?這人誰呀?我怎么聽她的了?
“她說的是真的,我能證明!”侍衛(wèi)首領出面說話。
“確實是真的,本官太醫(yī)院醫(yī)士席士權擔保?!睆暮蠓阶叱鲆幻t(yī)回答。
身后又接過一個聲音,一個又一個……
“太醫(yī)院醫(yī)士屈仲則擔保。”
“太醫(yī)院史目潘勝聰擔保?!?p> “太醫(yī)院御醫(yī)胥四知擔保。”
“太醫(yī)院……”
……
“太醫(yī)院院判,陸京墨擔保!”
……跟隨孫院使來的人一個個走出來給墨青的話做擔保,陸京墨是捂著被打破的額頭走出來的,腳還一跛一跛的,顯然在剛剛的混亂中被打的不輕,是被重點針對的對象。
眾口擔保之后,太監(jiān)堆里開始議論紛飛。
“這個大人我認識,是宮廷守衛(wèi)主使——鄭嘉泰大人”
“那他說的是真的了?!?p> “這么多太醫(yī)都擔保了,她說的是真的啊。”
“連院判都來了?。俊?p> “那我們剛剛還打了……”小聲夾雜其中的心虛。
“那我們是不是有救了?”
“咳咳咳,”孫院使站到墨青跟前,他講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很能安撫人心:“老朽今年七十有三,確實是半只腳踏入棺材沒錯,但是在老朽剩下有限的歲月里,治療一個瘟疫這點時間還是能撐得住的,大大小小的瘟疫,老朽經(jīng)歷的沒有十次也有七八次,請諸位給太醫(yī)院點時間,相信我們能夠治好大家?!?p> “但是你們對這位說話的小宮女充滿質(zhì)疑,可她卻是在背后給你們寫出防疫指南的人,在防疫指南措施下的女宮,你們也知道是什么樣子,比你們好上千倍百倍。
你們中有些人,甚至還戴著她推出的防疫口罩。呵,你們說她沒用?沒資格?這是老朽萬萬不能同意的,老朽好不容易說服她相助此次疫情治理,還希望諸位往后能放尊重點!”老頭說到最后狠狠一甩袖子,霸氣外露,讓人心生敬意。
“可是你們太醫(yī)院的人每次來了又走,走了就不再回來管我們了?!庇袀€怯怯的聲音從后面小聲傳出來,很多人也都認可這句話,默默點頭,但是經(jīng)歷了前面那個太監(jiān)的下場,大家不敢做聲,不由得看向墨青,深怕又把人給丟出去了。
墨青也確實如大家所想把目光瞥向說話的人,眾人從心,隨著目光挪出中間的道,露出一個害怕不安的小太監(jiān)。
但是墨青沒有把人丟出去,她走向那個小太監(jiān),所過之處眾人低頭不敢抬頭看,深怕這個剛剛把他們罵的狗血淋頭的人再發(fā)火。
雖然人家沒有很大發(fā)雷霆的罵他們,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講的道理都刻進心里去了,句句誅心,說得他們啞口無言,確實慚愧,是他們做錯事了。
這是一個跟小夏子一般年紀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也惶恐,不安,害怕死亡的降臨,這個年紀啊,就是容易血氣上頭,沖動行事。
墨青站在他面前,抬起手。
他瑟瑟發(fā)抖,閉上了雙眼。
意料之中的巴掌沒有落在臉上,沒有熟悉的痛感,反而頭頂有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按了按,晃動了他的腦袋。
“那便不走,留下來陪你們。”墨青笑著對他說。
他被溫柔的聲音迷了心智,不知不覺停止了顫抖,散去了內(nèi)心的不安。
墨青轉身向諸位不可置信的人大聲宣告:
“瘟疫不除,此門,不出!”
筆下先生
不容易呀——終于寫出來了,不知道有沒有表達清楚 我還挺喜歡這章的,大章,三千,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