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說:“我覺得你比她好看?!?p> 段拂易看著他一臉誠摯,默默抽出手,淡淡道:“我覺得一個審美情趣正常的人,至少說不出這種話?!?p> 臺上女子的美是有目共睹的,而自己與她相比,確實是黯然失色。她內(nèi)心也不愿意去做這樣的比較。
她的神色也突然認真起來,從容道:“女子之間若還要互相比個高低,豈非太狹隘了些?我與她各有各的長處,我的長處也非由她的短處來彰顯,而是由我自己的短處?!?p> 宋祁看著她的側(cè)臉,在昏黃的燈光下,從容而坦誠,目光澈凈空明。
他不想說出貶低一個而來捧高一個人的話,用臺上的女子空有皮囊來夸贊段拂易,他并不了解那個女子。
可他了解段拂易,且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有多美。
“這……這不是……”方才說出“金屋藏嬌”的公子似乎認出了臺上的美人,驚愕了半天,才說出一句:“這不是宴娘嗎?”
“誰是宴娘?”
“酣夢樓的清倌啊?!?p> “這么說是個妓子了?”
不少人聽見他們的話,議論紛紛,看向臺上的眼神也輕蔑起來。
有人說:“清倌是賣藝不賣身的?!?p> 又有人反駁他:“在那種地方,遲早的事?!?p> 一舞畢,宴娘對向崔鴻意,彎了彎腰。
崔鴻意站起身來,長身玉立。
他身邊的小廝拍了拍手,四周的人都看向他。
“今日邀諸位前來,是有一事要宣布。”
崔鴻意目光看向臺中的女子,笑著點了點頭,宴娘也對他微微點頭,緩緩?fù)讼挛枧_。
他環(huán)視四周,端起酒杯,語氣平淡:“大家都知道,我妹妹不日前回家了,這些年她在外頭吃了不少苦,可是……”
他的語氣陡然下降,寒得能凝結(jié)霜雪:“我近日常聞有人議論,說我妹妹遺落在外多年,清白有疑。”
此刻場上不少公子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崔家樹大招風(fēng),大家茶余飯后也常有閑言碎語,但鬧到主人跟前,還是免不了有些難看。
“她清不清白,還輪不著旁人來定奪,我崔某今日就將話放在這里,從今以后,若再聽見有人妄斷我妹妹的事情,豁出我后半生的前程,也要讓他在汴京城無立錐之地?!?p> 此舉一處,滿堂愕然,這下汴京城大街小巷無人議論女兒家的清白,紛紛說起來崔家以往的謙遜低調(diào),與這崔家的女公子是如何受父兄寵愛。
段拂意一回府,即刻便傳王二來見。
“側(cè)妃,小人去打探了好幾回,崔府的口風(fēng)是出了名的言,不過好在小人打聽到他家表少爺愛吃東街的芙蓉酥,小人蹲了好幾日,才與他家表公子的小廝搭上話,只是奇了怪了,連他也未曾見過這位崔女公子?!?p> “是有些怪,可曾說她是何時回來的?”
“說是半月前見到過幾十個女使擁著進府,但他沒瞧清是誰,只是猜測……”
段拂意低沉細細想著,她思考時總下意識抿唇。
她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抬頭道:“你明日也去東街替我買一盒芙蓉酥。”
“是,小人先退下了?!?p> “嗯,幸苦了?!?p> 段拂意取下腰間的錢袋,取出兩片金葉子遞給小引,小引接過,遞給了王二。
王二急忙謝恩,歡天喜地退下了。
她封側(cè)妃時受了不少恩賞,京里的富貴人家又送了不少賀禮來,大多都是首飾和綢緞。她平日里打扮得少,便全拿去換了現(xiàn)銀和金葉子,一來是打點做事的人,二來則是留著傍身。
段拂意突然站起身,問了句:“二殿下送來的禮退回去了嗎?”
小引回道:“還未,前幾日我去退,沒找著二殿下人,外頭的人也不愿意替我送進去?!?p> 她扶額,暗罵:“真是個麻煩。”
宋祐送來的,正是賞雪宴那日陛下賞的青玉手鐲和同料梅花簪,原先當(dāng)面拒過的,清點時才發(fā)現(xiàn)此物又被他送了過來,當(dāng)真是叫人難辦。
御賜之物,原不應(yīng)當(dāng)輕易送人,且她與宋祐不過數(shù)面之緣,也受不起此禮。
因而先前她便吩咐小引找機會送還。
“姐姐為何不愿意收他的東西?我瞧著那手鐲和簪子都是極好的料子呢?!?p> 段拂意坐下,語重心長道:“你不知道,陛下生性多疑,他如今將好不容易贏來的御賜之物送給我,難免不叫人懷疑我們有私交,會生出許多麻煩來?!?p> “可是陛下怎么知道他送了你什么呢?”
她抬手敲了敲小引的額頭:“有探事司呀,他們就是天子的耳目。”
“聽著便好可怕,我怎么感覺是二殿下刻意在避著我?”
“無妨,他不久應(yīng)當(dāng)也要娶親了,再當(dāng)賀禮給他送回去便是?!?p> 時光如梭,隨著街頭巷尾爆開的聲聲吉祥如意,日子很快到了除夕。
家家戶戶門前掛了大紅燈籠,貼著對聯(lián),窗戶上糊了紅“?!弊?。
約莫黃昏時,汴京城群燈亮起,城中如同仙山樓閣。
門房套好了馬車,段拂意上馬車時,文斯嫻已經(jīng)坐在了里頭。
她微微點頭:“王妃。”
文斯嫻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吧。”
馬車起步,外頭有遙遠的鳳簫聲,不知是從誰家高墻里流出。
馬蹄聲漸近。
段拂意掀開窗簾的一腳,玉壺般的明月漸漸西斜,一股清淡的冷香盈滿鼻尖。
抬頭看去,宋祁騎著高頭大馬,追上上馬車,他伸過手,手中握著兩枝凌寒而放的紅梅。
她笑著接過梅枝:“這是……”
沒來及說完,他已經(jīng)策馬向前了。
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文斯嫻正看著她,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悅。
再去看,又只有平靜和淡然。
段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遞過開得茂盛的一枝給她。
文斯嫻接過梅枝打量,折了一小截三朵同開的小枝,伸出手。
段拂意看著她將花別到自己鬢間,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今日是除夕,不宜穿得太素,我知道殿下偏心與你,但非你之過。”
她這樣的坦然,倒叫段拂意生出些欽佩之情。
不多時,進了宮門,里頭一派福瑞祥和。
慈蓮扶著文斯嫻下車,段拂意跟在后頭,下車時段小引扶著她的手腕。
今年的除夕宴辦在甘泉宮祥福殿,殿內(nèi)平日不住人,專司大宴。
請了一隊南方來的舞姬助興,個個都身姿妖嬈,面若桃花。
段拂意在雪樓見過了宴娘的舞,此刻看的有些乏,總覺得少了韻味。
今年陛下賜菜,崔家又是最多。
她無意間側(cè)目,發(fā)現(xiàn)慈蓮為文斯嫻布菜時,似乎是一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酒杯。
文斯嫻的長裙立刻便暈開一大片酒漬。
慈蓮急忙拿帕子去擦:“王妃恕罪!小人不是故意的!”
眾人都朝著她看去。
文斯嫻不愧是世家千金,她小聲安慰慈蓮:“無妨。”
然后提裙站起身來,對著上座的皇后行了個禮,施施然道:“母后,臣妾不小心打翻酒杯,臟了衣衫,可否容臣妾去偏殿收拾片刻?”
殷殊欣慰地點點頭,十分滿意文斯嫻的大方得體,笑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