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到肅王府時,文斯嫻已經(jīng)等在了門口。
見先下車的是段拂意,她急忙迎上前:“殿下呢?”
凌云走上前:“回稟王妃,殿下帶著焦長史和張內(nèi)侍進(jìn)宮述職了?!?p> “是該先進(jìn)宮去見陛下的?!?p> 一行人入府時,宋祁也恰好走進(jìn)太極殿。
是因公外出,所以此番要行的是君臣之禮。他雙膝跪下,右手壓左手,拱手于地時引頭叩地,高呼:“臣恭請圣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平身?!?p> 宋恒見他站起身,雙手端在腹前,不由得欣慰道:“你上的折子吾看過了,很讓吾驚喜,不但解決了明州災(zāi)患,還將當(dāng)?shù)厥凰夭?、魚肉百姓者連根拔起,很好?!?p> 宋祁道:“都是臣該做的?!?p> “罪當(dāng)罰,功當(dāng)賞,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宋祁拱手:“兒臣的庶夫人被賊人所傷,壞了嗓子,只求父皇派宮中的御醫(yī)去瞧一瞧。”
方才論君臣,此刻便該要論父子。
他很清楚,殿上坐著的人有多忌諱段家的人。
宋恒聞言,眸光沉了沉,面色如常,只是許久沒有說話。
久到身邊的大公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弓著腰低聲道:“三殿下護(hù)著夫人的樣子,小人瞧著怎么像從前的陛下和貴妃娘娘?!?p> 宋恒目光不由得柔和下來,笑了兩聲:“季惟春不是回鄉(xiāng)了嗎?吾記得他家鄉(xiāng)就在明州,可曾找他看過?”
“看過了,只是不曾有效。”
“嗯,那就叫公里的御醫(yī)去看看吧。這算不得吾的賞賜,讓貴妃搬去昭陽殿吧?!?p> 他指著大公公:“你去擬旨來?!?p> “是,陛下?!?p> 宋祁還沒反應(yīng)過來,大公公笑著提醒他:“殿下,快謝恩??!”
他立刻叩地,素日穩(wěn)重老成的臉上也鮮見地露出由心的笑來。
他知道,母親等著這個位子有多久,更知道這些年段皇后壓得他們母女有多苦。
“兒臣恭謝天恩,母親也會高興的?!?p> 宋恒笑了笑:“起來吧,日后得叫母后了?!?p> “是?!?p> “對了,”他抬手,語重心長道:“她好歹是你姑姑的女兒,做庶夫人也太不像話了,讓殿前司擬旨封側(cè)妃吧。”
“兒臣替段側(cè)妃謝陛下恩旨!”
宋恒站起來,負(fù)手而立,臉上叫人看不出喜樂。
君王的臉上,因私欲而有的喜樂,向來都要仔細(xì)藏好。
宋祁走后,他對著大公公說道:“吾是不是對那個孩子太殘忍了?”
“陛下也是為了天下人,那個孩子……是她命苦,依小人看,說不了話也好,免去了許多是非,只是她那張臉……”
“吾知道,”宋恒打斷他,話鋒一轉(zhuǎn):“今年冬獵過后,讓禮部著手太子的事吧。”
“陛下心里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嗯,天冷了,找人去法安寺給他送見狐氅吧。”
冊封的旨意送到肅王府時,府里頓時炸開了鍋。
內(nèi)院的下人議論紛紛,眼看著風(fēng)向變了,爭著要去淮雨閣當(dāng)差。
閣內(nèi)院子里堆滿了賞賜。
王婆子一臉喜色:“夫人……呸!是小人口誤,是小人口誤!”
她哈哈大笑兩聲,說:“側(cè)妃,小人第一次見您就知道,您呀是鳳凰命,果不其然,咱們殿下最重視的就是您呢?!?p> 段拂意坐在門前,手里抱著個湯婆子。
現(xiàn)下雪停了,還是冷,好在一旁燃著炭火。
不知道段長柯現(xiàn)在到哪兒了。
冬卉拿了一疊文書出來,恭敬遞給她。
下面站著小引、蒙文高和王婆子,孟軻有公差,王二是外院的人。
三人好奇地看向段拂意。
炭火燒得猩紅。
她拿起文書,分為兩份,冬卉立即會意:“小引姑娘,蒙小哥,這是你們的賣身契和籍契。”
段拂意將一份遞給冬卉,冬卉便拿著分給小引和蒙文高。
另一份她伸向炭火盆,泛黃紙張的一角迅速被點(diǎn)燃,卷起火花。
院里的人都瞪大了雙眼,神色詫異。
冬卉緩緩說:“現(xiàn)如今賣身契已經(jīng)燒了,籍契奉還,你倆從此脫了賤籍,便是自由身了?!?p> 小引激動得眼眶通紅:“可是……主子這樣大的恩情我們怎么還???”
“主子的意思是,救出你倆雖費(fèi)了些力氣,卻連銀子也沒花半兩,算不得你們的主子,若是你倆愿意,也可以在院里幫忙,就算是雇傭你們,不算奴才?!?p> 那塊冰花芙蓉玉也拿回來了,確實(shí)沒付出什么。
小引和蒙文高聽了,皆是淚涕縱橫,齊刷刷跪下:“主子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bào),從此為您當(dāng)牛做馬也無不可!”
如今的世道,入了賤籍還能全須全尾的出來,可不是天大的恩德嗎?
只有王婆子臉色有些怪,瞥向他倆的眼神有些嫉妒。
段拂意瞥見了,看了一眼冬卉,她立刻道:“王婆子,您的籍契捏在這王府的女主人手里,不過您放心,跟著我家主子,日后定也會幫您的。”
王婆子聞言,立刻也跪下:“謝側(cè)妃!老婆子我對您是真真的忠心??!”
她如今是賤籍,連帶她的兒子女兒,孫子外孫,也只能伺候別人,家里的女兒連普通人家的正頭娘子都做不了,只能委身為妾。
冬卉道:“行了,你們先下去吧,這里有我伺候就夠了?!?p> “是,冬卉姑娘?!?p> 幾人依次退出去。
段拂意抬眼看著這院里四四方方的天。
身邊這些人的苦楚她并非不知道,所以能夠做的,她盡力去做。
她何時可以走出這個院子,看著廣闊的天,得以自由呢?
段拂意低頭淺笑,摸了摸懷里的湯婆子。
她才不要走出去。
這里是她的牢籠,也是她有朝一日,踏上太極殿的謝公屐、青云梯。
“主子在想什么?”冬卉瞧見她的神色,輕聲問。
段拂意搖了搖頭,抬眼便看見文斯嫻房里的慈蓮領(lǐng)著婁氏走了進(jìn)來。
婁氏走到她面前,垂眉福神,聲音如貓一般纖細(xì):“小人見過段側(cè)妃?!?p> 段拂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冬卉的目光有些無措。
婁氏笑了笑,接著說:“皇后殿下說,三日后宮里要辦賞雪宴,邀京中女眷通往,殿下重視您,特意吩咐小人前來告知?!?p> 已經(jīng)是皇后了嗎?
段拂意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