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看不見”的她（4）

　　“我們不差幾歲，還是別用敬語了?！币逛F察覺到地笑了笑，隨即反問，“你注意到她在發(fā)現樓下人群開始聚集圍觀后產生的反應嗎？”

　　“就是突然變得很激動？雖然這是第一次撞見真事，但電視劇里演的那些跳樓的人發(fā)現被圍觀以后好像也都這反應?！避鬈苹貞浟艘幌?。

　　“那你覺得，他們是希望自己得到關注，還是不希望？”

　　“……不確定。雖然這種方式確實比其他自殺方法更容易引起關注，但自殺者的本意，還是因人而異的吧。甚至有時候會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p>　　兩人的一問一答頗有些教授引導學生的意味，夜洮霧露出孺子可教的微笑，點了點頭：“我的記性還不錯，剛才那位女同學沒有來聽過我的任何一堂課，如果不是慣愛逃課，那么她就應該不是新聞專業(yè)的學生。A大里那么多棟樓，這棟也不是最高的。排除突然受刺激，臨時起意，那她為什么要舍近求遠，特地跑來這里跳？”

　　一下子仿佛進入了福爾摩斯探案環(huán)節(jié)，不過荀芷還是挺有興趣的：“因為這棟樓是新聞專業(yè)課程的常用樓？這里每天都有很多新聞專業(yè)的學生和老師往來……”

　　所以——

　　“她想制造新聞？！所以你才用一條新聞的壽命去說服她！”荀芷忽地一拍腦門，把整個過程一串，才覺得自己想明白了，轉念又糊涂了，“可是不對啊，那為什么人群聚集以后，她又表現得很抗拒？”

　　“她確實恐懼被暴露在公眾視野內，但并非是恐懼以這樣的方式，僅僅是被關注的感覺引發(fā)了她的聯(lián)想——她遭受過的威脅?！币逛F冷靜地分析道。

　　“原來如此……”這就和她借貸后又被迫拍了那種照片的經歷聯(lián)系上了。荀芷想了想，才又問：“那她弟弟的說法呢？你怎么知道和她弟弟有關？”

　　夜洮霧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剛才風向改變的時候，我聞到她身上有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說明她剛從醫(yī)院回來，或者最近一段時間長期呆在醫(yī)院才會染上?！?p>　　這細節(jié)荀芷當時還真沒注意到，如今再回想，好像確實有一股消毒水的味兒，很淡很淡。但她不認為自己與“讀心術”之間只差一個狗鼻子。

　　“那生病的也許是她本人呢？”她追問。

　　“她雖然看起來憔悴，但沒有病容，且兩手手背上都沒有注射留下的針眼，總去醫(yī)院應該是為了照顧別人。至于這個人，為什么是弟弟而不是其他親人，或者戀人——”

　　前面的分析都很有道理，夜洮霧只在最后刻意停頓了半秒，才一挑眉，含笑吐出兩個字：“猜的?！?p>　　荀芷嘴角一抽：“夜教授，為人師表，不帶這么騙學生的?！?p>　　“確實只是一點運氣罷了?！币逛F像是打定主意，不打算把得到最終這一環(huán)的解謎思路告訴她了。

　　不說七大姑八大姨那些關系遠的，只談關系近的，就光是兄弟姐妹排一排，那都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概率了，才加上父母雙親和戀人，七分之一呢！能湊巧猜得這么準？更何況某人當時的神情可一點都不像是在猜。

　　荀芷追根究底的勁兒上頭了，也挑了眉：“那你再猜猜，我最近有什么經歷？”

　　年輕教授往往都會遇到那么幾個不太服氣的刺頭學生，夜洮霧并未放在心上地笑了笑，一扶眼鏡，似打算開口說點什么，下一秒，卻又目光微變地抿住了唇，仿佛只是尋常地繼續(xù)與她對視片刻后問：“你叫什么名字？”

　　可荀芷也顯然不在狀態(tài)，并沒有第一時間答他。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嗎？有一瞬間，她看到對方眼里有絲線般的縷縷金芒在浮動。

　　“同學？”夜洮霧又叫了她一聲。

　　“??？哦……我叫荀芷?！避鬈苹剡^神來，也覺得盯著人家看不太好，移開了視線，“從我的名字里能猜出什么來嗎？”

　　夜教授搖頭一笑：“沒什么，就是看你對我這門課似乎很有興趣。作為老師，總要記住幾個這樣的學生。你沒什么反常的表現，我當然也看不出什么來?！?p>　　“小芷！你沒事吧？！”

　　荀芷還想再說什么，一個圓潤的身軀已經越過夜洮霧朝她撲來。

　　“我原本是沒事，差點兒被你撞飛——”荀芷認真地往后退了半步，躲開喬蕎的“人肉炸彈”。

　　喬蕎氣勢不減地叉腰數落：“我剛剛在下面看著都嚇死了！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拽不住怎么辦？！”

　　“放心，我自己力氣怎樣，心里有數著呢?！闭娴阶Р蛔〉哪且豢?，身體的本能也應該會松手吧？荀芷當時沒有設想過這個“萬一”，再來一次，她大約也不會刻意去想。

　　荀芷面上只做不當一回事地答著她，發(fā)現夜洮霧已經走到天臺的門邊了，還沒開口，倒是身邊喬蕎先喊了一聲。

　　“夜教授！剛才謝謝你幫小芷——”

　　夜洮霧聞言停住，回頭看向兩人片刻，沒再說話，勾著唇角微一頷首，就轉身下樓了。荀芷盯著他消失在門后的背影，卻是若有所思地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嘖，英雄救美，看呆了？對眼了？”喬蕎一臉等著荀芷啪啪打臉的期待。

　　“別瞎說！”荀芷可沒心思與她說笑，再次的對視之下，她確信自己之前沒有看錯，皺著眉，嚴肅發(fā)問，“你剛剛有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金色的絲線一樣……”

　　喬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一頭霧水地也往那道門的方向望了一眼，才琢磨出個答案：“沒注意……但應該是美瞳外加光線的原因吧。這年頭什么樣的美瞳效果沒有啊?！?p>　　“他來上個課還特意戴這么酷炫的美瞳？”荀芷不是很能接受這個解釋。

　　“那不然就是混血導致的？”喬蕎摸了摸下頜，又用胳膊肘捅了捅荀芷，“雖然之前沒聽說過，但你要是有意思，我可以幫你查查啊——很多愛情的開端，都起于想搞懂對方哦！”

　　“……大可不必?！?p>　　最后荀芷放棄了求知欲，嘆著氣把還沉浸在愛情哲理中的好友給拉走了。

　　殊不知，她不查人，有人卻查了她。

　　當晚，A大教師公寓里，深灰與白色系碰撞融合的空間里，夜洮霧坐在電腦前回憶著不久前自己與輔導員的對話，屈起的指節(jié)在桌上輕叩了三下。隨即，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屏幕上顯示著“魏瓊崎”這三個字，很快接通了。

　　“現在方便說話嗎？”夜洮霧開口便是多年老友的口氣，又帶著些許不同尋常的鄭重。

　　“你說?！?p>　　“我今天可能遇到那個人了——”

　　“是誰？”

　　“A大新聞系的一個大三女學生，我的‘穿透’對她不起作用。我確認了兩次?！?p>　　夜洮霧微微瞇起眼，回憶著在天臺上的情景。在那個叫做荀芷的女學生鍥而不舍地追問自己時，他本想挑些她無足輕重的心思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卻詫異地發(fā)現自己“看不見”她的內心。

　　二十歲后，他的能力沒有再出現過波動，十分穩(wěn)定，也從不出錯。

　　所以當那個女學生的朋友到來后，夜洮霧在離開前又同時對兩人都使用了一次能力，那個微胖的女學生心中所想一目了然，而荀芷的，依舊是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見……

　　電話那頭的人沉吟一聲，嗓音低沉：“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想讓你再試一試她。我向輔導員了解了情況，很快就要開始實習了，她一直很想進全國知名的報業(yè)集團，前一陣子剛剛向‘新聞眼’投了簡歷。在自己的權職范圍內單獨試試她，對魏總監(jiān)來說應該不難吧?！?p>　　“明白了。等我消息。”

　　“哎，這家伙每次掛電話都這么利索，多一句話也沒有?！笨粗绲氖謾C屏幕，夜洮霧笑嘆一句，眸中卻染上了點憂色，“希望他確認以后別做什么太簡單粗暴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