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花燈
漫天雪子飛舞，裴卿護著宋清安，駕馬回了鎮(zhèn)國寺。北風(fēng)凌冽，天凝地閉，只有兩人相貼之處散著暖意，像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劉泉瞧著掌印與公主直到子時之后才歸來，不由得將頭埋低，逃也似的將馬牽走。
每次掌印與公主密會他都知道，若是之后兩人決裂，他會不會被掌印殺了滅口??？
一想到此，劉泉不由得心中戚戚。
宋清安由裴卿送回了佛堂內(nèi)，里頭的翠珠在等待中，已從焦急變?yōu)槟救?。見公主是由掌印送回的，她竟沒感到多少驚訝。
“多謝裴掌印相送?！?p> 宋清安柔柔一笑，借著身子遮擋悄悄牽起裴卿的手，小指在他掌心一勾。
裴卿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回握了她的手，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宋清安倚在門邊，瞧著他離去背影，沒頭沒腦地問了翠珠一句。
“翠珠，裴掌印對人是不是挺好的？”
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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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早，鎮(zhèn)國寺前車駕已備，等著將宋清安接回宮中。
住持領(lǐng)著寺中僧人將宋清安送了出來，宋清安走在前頭，不時回身與住持低語幾句。臨告別了，住持瞧著倒是頗為不舍。
這新封的昭定公主脾氣好，又有慧根，說話十分得體熨帖。住持與許多宮中貴人打過交道，上一個如此的，還是淑妃。
想到淑妃，住持看向宋清安的眼神中帶了些悲憫。
阿彌陀佛。
那位娘娘是良善之人，卻命中悲苦，但愿佛祖能庇佑她的兒女。
唯二知曉昨夜宋清安與裴卿在一起的翠珠與劉泉，此刻低眉順眼混在人群中。聽著寺中僧人對宋清安的稱頌，兩人心中都有些木然。
啊，若是你們知道公主實際與誰在一起，恐怕就不會說這些了。
宋清安柔聲謝過住持，轉(zhuǎn)身登上馬車。她撩開小簾向外看去，正好見到裴卿。
她眼眸彎起，浮現(xiàn)點點笑意，如星辰閃爍。
裴卿狀似無意地向宋清安方向看了一眼，旋即駕著馬到了隊伍前頭，神色一如往常。
祈福隊伍平安回宮，梁帝按慣例封賞下去，一并的還有冊封后的賞賜。
各式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首飾頭面流水般地送進來，竹煙倒是干勁十足，指揮著宮婢們一一將賞賜登記了收入庫房。
末了，賀年也來了長寧宮。
宋清安自鎮(zhèn)國寺回來后便回了內(nèi)殿補覺，對外頭的這些事毫不關(guān)心。
翠珠被裴卿指給了宋清安，雖然其中有監(jiān)視意味，但她宮里有個裴卿的人在，日后去尋裴卿也更便利些。
宋清安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中一會兒是淑妃哀愁的面容，一會兒是宋清懷離去的背影，一會兒又是……一尺白綾與懸空的雙腳。
昏暗帷帳內(nèi)，宋清安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她盯著帳頂，一邊大口喘著氣，心跳得飛快。
她又夢見了……夢見陸家被抄斬的那一日。
那是此后一切的開始，作為陸氏女的淑妃雖然因梁帝寵愛活了下來，但她徹底心死，不愿再與梁帝來往。
失寵后的淑妃在宮中境況自是一落千丈，然因著一雙兒女，淑妃咬牙又堅持了一年。
直到……梁帝下旨，將宋清懷送去了秦州。
那時的宋清懷才十三歲，讓他去秦州邊地，無異于是送死。
許是打擊太大……淑妃終是支撐不住，用一道白綾斷送了自己。
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宋清安日日都會夢見抄斬那日的宮內(nèi)情形，與其后母親的死狀。
這夢魘已許久不曾出現(xiàn)，現(xiàn)在卻陰魂不散地又來纏上她。
宋清安揉了揉頭，緩緩撐起身子。
她得快些……再快一些。
為了母親，為了陸家枉死的冤魂……還有兄長。
宋清安默默攥緊了掌心，片刻后又松開。
她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只她一人在宮中，還是勢單力薄了些。
上一次混入宮女之中已是她離成功最近的一次，可這樣的機會再不會有了。
想到死去的小芍，宋清安心有愧怍。
守在帳外的翠珠聽到動靜，便向里問道：“公主要起身了嗎？”
宋清安默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外頭的是翠珠。
“竹煙呢？”
“回稟公主，竹煙姐姐在清點庫房呢?！?p> 宋清安良久才應(yīng)了一聲，自帷帳內(nèi)遞出一只手：“安排梳妝吧。”
翠珠應(yīng)喏退下，不一會兒便帶著四五侍女進來給宋清安梳洗。
銅鏡之前，宋清安神情懨懨，連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吩咐侍女多上些珍珠粉與胭脂。
正此時，竹煙掀簾進來，手中捧著一個檀木盒；身后兩個侍婢各提了一盞燈。
“你們先下去?！?p> 竹煙將正給宋清安梳妝的侍婢盡數(shù)屏退，又看了眼一旁的翠珠。
罷了，她是裴掌印的人，留著也無妨。
“公主，這是掌印大人送來的?！?p> 宋清安側(cè)了身子，一眼便看見那兩個侍婢手中提著的東西。
一盞兔子燈，一盞江南十三景。
便是前夜她看中的那兩盞。
宋清安眼瞳微縮，似是不敢相信。
一旁的竹煙揭開檀木盒蓋子遞過來，一支玉垂扇步搖靜靜躺在里頭。其玉色溫潤翠水，雕刻精細(xì)，宋清安拿起它，觸手溫潤，確是上好的羊脂玉。
“放我妝臺上吧。”宋清安輕輕放回玉步搖，合上蓋子。
“那這兩盞燈呢？”
“放床邊吧，左右各一盞。”
宋清安邊說著，終是露出了些笑意。
“對了公主，賀年今日來送東西時告訴婢子，可能幾日后公主就要遷宮了?！?p> 這倒是個好消息，竹煙說起此事時，眉眼間也帶了些笑意：“公主可早些準(zhǔn)備起來了?！?p> 宋清安有意無意睇了眼翠珠：“陛下的意思嗎？”
“這……婢子便不知了，大抵是吧?！?p> “新封的玉和公主，居在何處？”
“就在長樂宮呢?！?p> 宋清安了然，若和親之人依舊是她，想來眼下住在長樂宮的，便是她了。
梁帝可不會關(guān)心后宮之事，柳綺筠被她擺了一道，自然不可能好心地安排遷宮。那便只有……
裴卿。
宋清安不由得嘆了一氣，她原先可沒想讓裴卿做這么多呀。這下可好，她欠裴卿的越來越多，只怕要連本兒都折進去了。
“知道了，”宋清安點了點頭，竹煙正要退出去，宋清安又叫住了她，“宮宴是幾時開始？”
竹煙亦有些記不清，一旁的翠珠接話道：“回稟公主，是未時?！?p> “那便快些梳妝吧，”宋清安復(fù)又面向銅鏡而坐，一手拿起妝臺上的玉步搖把玩，“今晚宮宴……便戴這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