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策
像裴卿那般好看的宦人，是不是不多？
宋清安無端想道，她很快皺了皺眉，將這個(gè)念頭拋開。
“勞公公稍等片刻，我且去梳洗一番?！彼吻灏渤侨诵α诵Γ瑤е駸熑チ藘?nèi)殿。
面見皇帝要更衣梳洗，也是正常請求。那太監(jiān)沒說什么，只帶人守在了門外。
趁著替宋清安換衣挽發(fā)的功夫，竹煙輕聲道：“婢子瞧過了，外頭幾人，都有些功夫?！?p> 宋清安望向鏡中，眸中晦暗不明：“她倒真是心急?！?p> “也罷，且去瞧瞧?！?p> 宋清安扶了扶發(fā)髻，起身向外去。為首太監(jiān)見她出來，立刻又堆起笑，弓著身子引宋清安上了轎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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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宮內(nèi)，柳綺筠亦在。梁帝與她一同聽了女史稟報(bào)，那些女史稱三公主天資聰穎，幾日便學(xué)得極好了。隨后梁帝便要召見宋清安，還讓柳綺筠將和親事宜的冊子交給他看。
“貴妃，你既說要送三公主去和親，為何不安排遷宮？”
這算個(gè)不大不小的疏漏，柳綺筠依舊掛著合宜的笑，不緊不慢道：“陛下，這安排和親的時(shí)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段時(shí)間教習(xí)三公主是足夠了，封號也是要給的，但三公主總歸是要嫁出去，若為此安排一座宮室，待三公主出嫁，這宮室……豈不就靡費(fèi)了嗎？”
柳綺筠笑得和婉，鳳眸深處暗含冷意：“陛下，依妾之見，到時(shí)直接將三公主接到長樂宮住就是?；蛟S鮮于人當(dāng)三公主是養(yǎng)在妾膝下，也會待她好些?！?p> 梁帝沉吟片刻，沒有反對。
“你說的有道理，就這么辦吧?！?p> “是?！?p> 柳綺筠低頭做柔順姿態(tài)，眸中劃過得逞的快意。
恰此時(shí)，宮人來報(bào)三公主已至。
宋清安甫一踏進(jìn)崇明宮便嗅到濃重的熏香味，殿中白煙裊裊。宋清安只飛速一瞥，便看到上首的兩個(gè)人影。
她低下眼眸行了一禮，經(jīng)過幾日女史的教習(xí)，她的禮數(shù)儀度已挑不出錯(cuò)。
“兒給陛下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上前些。”
梁帝難免有些急切，讓柳綺筠忍不住微微皺了眉。
陛下從前可不是這般，莫非那寒食散還能讓人轉(zhuǎn)性？
宋清安依言往前走了幾步，自始至終都低垂著頭，一副恭順又怯懦的模樣。梁帝對此很滿意，便道：“這樣拘著做什么，抬頭讓朕看看?！?p> 宋清安的身子略略僵硬，緩緩將臉抬起，但眼睫低垂，并沒有去看梁帝。外人看來這是宋清安懾于天威，只有宋清安自己清楚，她是在極力克制自己。
克制自己殺了他的欲望。
宋清安的呼吸急促了幾分，這點(diǎn)細(xì)微的變化當(dāng)然不會被注意到。梁帝向前傾身，打量著那與淑妃極其相似的眉眼，全然不顧身旁以變了臉色的柳綺筠。
“陛下，夜里涼，三公主若是回去晚受了寒就不好了?！?p> 柳綺筠出聲打破了殿中詭異的安靜，她委婉催促著梁帝趕緊將事情說完。
“也是?！绷旱酆呛且恍?，向后倚去。
“清安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jì)了，”梁帝語氣和緩，“可有心上人？”
梁帝此言讓宋清安心下一沉，她的揣測怕是八九不離十了。但她面上不顯，低頭作羞澀狀：“回陛下，還不曾有?！?p> “清安可知，邊地鮮于一族？”
宋清安默默不語，梁帝也沒管她，自顧自說下去。
“鮮于蠻夷頻頻侵?jǐn)_邊地，朕苦其久矣。然不日前，那鮮于人稱，只要大梁與其和親，鮮于便永不再犯?！?p> 輝煌燭火映照在梁帝面上，光影明明滅滅。梁帝牽出和善笑意，卻不免令人心悸：“清安，你可愿用你一人，換得大梁和平？”
宋清安低垂著頭，讓人瞧不清她神色。她看著腳下猩紅地毯，崇明宮內(nèi)燒著地龍，自是暖烘烘的，但宋清安卻覺得冷。
猩紅色在她眼中扭曲、流淌，如同自高位之上涌下的鮮血。
梁帝說得好聽，只怕和親之說，還是大梁主動提的。
見宋清安沒有反應(yīng)，柳綺筠以為她是不愿，便厲聲呵斥道：“三公主，這不是你任性的時(shí)候?！?p> “事關(guān)國本，公主自當(dāng)從大局考慮。何況這也由不得公主，陛下與本宮皆以為三公主是最合適的人選，不日，陛下便會降下旨意。”
梁帝沒有阻攔柳綺筠，等她說完后才補(bǔ)充道：“邊地雖苦寒了些，但他們不會虧待了你，也算是門好親事。”
宋清安聽著這兩人如唱戲般，暗自嗤笑。見她依舊沒有反應(yīng)，梁帝也收起了笑，眉頭逐漸擰起，就要拍案發(fā)怒。
但此時(shí)宋清安突然跪了下去，柔聲道：“陛下，兒愿意。”
“胡鬧！等等……你說愿意？”梁帝下意識訓(xùn)斥，待反應(yīng)過來后竟有些狐疑。
“陛下與娘娘說得對，若能換得大梁安穩(wěn)，清安有何不愿?！?p> 宋清安低眉順眼，一派逆來順受的模樣。柳綺筠卻微微皺了眉，她總覺得宋清安語中帶刺，答應(yīng)得這樣快，有些反常。
“陛下，清安有一不情之請?！?p> “說?！?p> “陛下可否……晚些再下達(dá)旨意，”宋清安先前一直低著頭，此時(shí)卻緩緩抬起臉，眉頭輕蹙，眸中淚意閃爍。與淑妃極像的眉眼似怨似嗔，哀戚之意讓梁帝有一瞬恍惚。
柳綺筠心頭一跳，直覺不能讓梁帝答應(yīng)。
“陛下不可，若是生變就不好了。”柳綺筠低聲耳語，梁帝卻不耐地?fù)]了揮手。
“早晚都一樣，左不過這段時(shí)間，能出什么事？”梁帝又看了一眼宋清安的臉，語氣都柔和了些，“清安既答應(yīng)了和親，這點(diǎn)要求，依了便是?！?p> 宋清安復(fù)又低下頭去謝了恩，長睫掩飾下，她眸中毫無哀愁之色，反是陰冷至極。
梁帝已做了決定，柳綺筠便不好再說什么。左右目的已達(dá)成……柳綺筠冷眼看著宋清安告退，提著的心稍稍放下。
宋清安是坐轎輦來的，回去時(shí)卻沒了這待遇，只得一步一步走回長寧宮。
竹煙扶著宋清安，一手提著宮燈。她努力想看清宋清安的表情，但夜色籠罩了一切，竹煙只覺得公主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有些嚇人。
像極了當(dāng)初……
崇明宮與長寧宮之間實(shí)在有些遠(yuǎn)，重重宮墻在黑暗中相疊，如同不可逾越的高山。宋清安望著宮道遠(yuǎn)處，心思卻早已不在此處。
她暫時(shí)拖住了梁帝，只要沒有旨意下達(dá)，就還能有轉(zhuǎn)圜余地。
可……她該怎么辦呢？
按理來說，和親都是從宗室女中選一位封了公主的，幾乎少有將真公主和親的例子。這其中沒有柳綺筠作梗，宋清安是不信的。
眼下之際，除非她重病或是身死，否則是不可能逃開和親命運(yùn)的。
宋清安倒是狠得下心，可這樣做也是自損的辦法，依舊遂了柳綺筠的愿。
她可不想看柳綺筠得意。
若是有能與柳綺筠相抗的人出面，倒是有些可能。
宋清安輕舒一氣，可這后宮中柳綺筠一家獨(dú)大，哪有后妃能與其抗衡。
思來想去，宋清安一時(shí)竟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