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3.四面楚歌
佟巴特耙耙頭發(fā)：“田二丫，你是不是覺得你把院子打掃干凈，做的很對？我該感謝你？”
田二丫一愣，事實上，她的心里的確這么想。可是，她看到他冷硬的態(tài)度，好像自己又做錯了，忐忑道歉：“大人，我不該打擾您休息?！?p> “算你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就這幾間破屋子和臟亂的院子，有什么可收拾的？這會收拾干凈了，轉(zhuǎn)頭還是那么臟，還是那么亂？你嘩嘩地掃院子，只會制造噪音，讓人鬧心?！辟“吞氐伤谎酆瓤诓?，轉(zhuǎn)瞬吐在地上，將茶碗丟在一邊，“這破地方到處是風(fēng)沙，喝口水都有土腥味?！?p> 李虎上前，給他遞過一壇酒：“大人，這是大盛魁的三掌柜特意從江南帶回來，孝敬您的女兒紅，您嘗嘗看?！?p> “老子混成這樣，他們還有孝心？他們要指望老子還能再給他們辦事，純屬豬油糊了腦子?！辟“吞仄沧欤伍_塞子，舉起壇子昂頭大口喝起來。
田二丫看酒液順著他的下巴流入胸膛，撓撓頭。大家都說這位佟大人是皇親貴胄，行為舉止不同尋常，現(xiàn)在她看他跟村里的懶漢一般。
佟巴特一口氣喝完一壇酒，面頰潮紅，倒在旁邊的椅子上呼呼大睡，鼾聲大作。
李虎示意田二丫跟他去廚房：“你會做熱湯嗎？”
“會?！碧锒究磸N房擺放的碗筷雜亂，柴禾和案板胡亂堆放在一起，十分埋汰，不禁上手收拾。
“我們這個卡倫換了好幾個廚子。他們都覺得這里偏遠(yuǎn)、大人難伺候，干上幾天就跑了。我還沒招上合適的人來，全靠我自己隨便糊弄?！崩罨⒖此诳?，很是滿意。
“大人，我看到您燉的雞很好??！”
“不是我燉的，是我上午讓飯店燉成七八分熟，回來又加熱一遍。咱們大人嘴挑，非得吃剛出鍋的，害得我又加火重新給他熱。今天，你來做飯，給大人做些熱湯。大人醒來，可能會嘔吐，十分難受。你做的美味一些，讓他多喝兩口?！?p> “他既然喝酒難受，為什么還要喝那么多？”
“借酒消愁。大人從繁華的東寧府被發(fā)配到這里，原來任五品知府，現(xiàn)在沒一品，心里落差太大，誰也受不了?！?p> 田二丫嘟囔：“受了打擊，也不能一崛不振呀！要不然，什么時候才能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李虎輕哼一聲，“自古以來，被卷入科舉舞弊案的臣子基本都是一落千丈，不會再受重用。在大人面前，你可不要再提起這些。”
“噢?！碧锒俱裸露?，將廚房打掃干凈，一邊燒水，一邊舀面拌疙瘩。
“你要是疙瘩湯嗎？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吃……”李虎正在嘮叨時，突然聽到佟巴特在屋里嘔吐的聲音，趕緊跑出去。
佟巴特吐了一地，面色蠟黃，有氣無力的趴在凳子上。
李虎摸摸他的頭，發(fā)現(xiàn)滾燙，大驚失色，急火火的拽田二丫過去：“大人生病了，現(xiàn)在怎么辦？”
田二丫手足無措：“去請郎中??！我也不知道怎么辦。”
“方圓三十里只有一個土郎中，而且這土郎中天天走街串巷，今日不知道又要去哪里了。”
“那也得去找他。這里有沒有備用的草藥？”
“沒有?！崩罨⒓钡貓F團轉(zhuǎn)，“老爺特意安排我守在少爺?shù)纳磉叄Ｗo他，可現(xiàn)在少爺這種情況，我竟然束手無策。唉！”
田二丫拿毛巾擦拭佟巴特臉上和身上的臟污：“你去附近的人家問問。這里偏僻，不方便請郎中。當(dāng)?shù)厝艘欢〞诩依飩溆胁菟帯！?p> “你說的有道理，我去找找看?？墒?，大人怎么辦？都怪文書，他請假不算，還把僅有的兩個哨兵也給帶走了?！?p> “我可以幫忙先照看大人……”
“辛苦你了。我很快會回來。”李虎等的就是她這句話，撒丫子跑向門外。
“哎？”田二丫沒有叫住他，愁眉苦臉。她面對醉酒發(fā)燒的男人無可奈何。突然想起，她小時候嘔吐或者不舒服，喝炒米水之后，好的，很快，不管有用沒用，她先試一試，總比呆坐著的好。她立刻趕往廚房，倒出隨身攜帶的炒米熬米湯。
佟巴特依稀可見有人喂自己湯水，這關(guān)懷備至的景象好像娘親對他。他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涌，從他卷入科考舞弊案之后，福晉時常與他爭吵，還要鬧著回娘家，從沒有展現(xiàn)過溫柔的一面。他扭過頭去：“娘，您不必親自照顧我，讓下人照看就好?！?p> 田二丫眨巴著眼睛，他是在說胡話嗎？怎么提起娘親來了？她拿勺子繼續(xù)喂他米湯。
“娘，您知道，從我被科考舞弊案牽連之后。所有的人都開始躲著。大伯、我爹和大哥也認(rèn)為我不會再有出息。福晉天天和我爭吵，嫌棄我沒能給帶來榮華富貴，反而惹人嘲笑。他們有沒有想過，其實我才是最可憐最可悲最需要安慰的那一個。我被皇上提拔為知府之后，也很想大有作為。我按哥哥的提點，和江南有才華的秀才們走得近，也是想儲備人才，為咱們佟家多拉攏一些有志之士。我沒有受那些秀才的賄賂，只不過在他們考試之前去慰問他們幾句?；实鄄宦犖业霓q解，將我一擼到底?！?p> 田二丫聽著佟巴特的哭訴，心里悲涼。被卷入科考舞弊案中、感受冤枉的人何止他一個？鄭元升才高八斗，因為和作弊的舉子同住一個客棧，就被革去功名、發(fā)配寧古塔。大家都是可憐人。
佟巴特委屈巴巴的哭訴：“大伯、爹和哥不為我求情，我的岳父也不為我說話，我的福晉看不到我的難處。滿朝文武和少年同伴躲著我。娘，兒子我現(xiàn)在四面楚歌，身心憔悴，被發(fā)配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一個連品級也沒有的小小的總管。我該怎么辦？天下之大，竟然沒有我發(fā)揮才能之處?！?p> 田二丫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好拍拍他的手。
“娘，我知道，只有你惦記著我。”佟巴特說著說著，蜷縮在一起，抱著肚子叫痛，斗大的汗從頭上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