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溫暖
夜已深,水州殯儀館一片靜寂。
原先隔壁幾個告別廳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哭泣聲傳過來,現(xiàn)在也已悄無聲息。
黃帆靠在莊嚴的肩上沉沉睡去,看來她真的很累。
莊嚴自己毫無睡意,他好不容易安撫好黃帆,又接到陶金發(fā)來的VX。
陶金說,他的爸爸,也就是綠葉集團的董事長陶先旺這個周末準備去清水灣作實地考察,順便與莊嚴洽談具體投資合作事宜。
不管俞念肅如何反對,莊嚴一定要爭取到綠葉集團對清水灣的投資。
與綠葉集團合作,莊嚴以前想都不敢想。
雖然莊嚴去綠葉集團采訪過幾次,但從來沒有見到過陶先旺。
上次和林溪去綠葉集團,被保安攔在大門口不說,還差點和陶金打起來。
是俞清從中牽線,介紹莊嚴和俞麗娜俞水認識,并建議綠葉集團投資清水灣,助力莊嚴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
莊嚴知道俞清和俞麗娜俞水的關(guān)系,也清楚俞念肅為什么反對他與綠葉集團的合作。
可沒有想到老人的反應(yīng)會這么激動,態(tài)度如此堅決!
所幸老人不是清水灣人,只要這次身體沒有大礙,過段時間他回西北去將不會再出意外。
莊嚴擔(dān)心自己的爺爺會不會受俞念肅的影響,不再支持他和綠葉集團的合作。
如果莊肅不支持莊嚴和綠葉集團合作,那整個清水灣的鄉(xiāng)親們也不會支持莊嚴和綠葉集團合作。
莊嚴準備幫黃帆處理完黃中安的后事后先去拜訪一下俞清和俞麗娜,敲定合作意向,那樣周末陶先旺到清水灣考察的時候可以當場簽訂合作協(xié)議,國慶節(jié)長假期間爭取迎接第一批游客。
黃帆醒來不知是否還要堅持立即火化黃中安?如果她繼續(xù)堅持,倒也好,今天就能處理完后事。
按照水州風(fēng)俗,人死后,遺體至少要安放兩夜三天,設(shè)靈堂供親朋好友吊唁。黃中安這個死法特殊,加上老婆犯事也被抓,到現(xiàn)在沒有一個親戚出現(xiàn),連黃帆的朋友們也銷聲匿跡。
“莊嚴!”
黃帆突然抬起頭大聲呼喊。
“我在,在!”
莊嚴剛要和黃帆說話,黃帆頭一歪靠在他的肩上又沉沉睡去。
莊嚴靜靜地等了一會后,給林溪發(fā)去一條VX:
“林溪,明天上午麻煩你先陪我媽坐大志哥的車回村里去,我這邊還有事情要處理?!?p> “哥,天快亮了呢,大媽媽說等一下就回去?!?p> 林溪秒回。
“林溪,不好意思吵醒你,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莊嚴望外一看,告別廳門外的幾枝松樹柏樹已經(jīng)能夠分辨出樣子,隔壁的哭泣聲也已經(jīng)重新響起。
“哥,你放心,自己注意身體。”
林溪其實也和莊嚴一樣,一夜沒睡。她和林道琴聊到很遲,睡下后依然滿腦子都是莊嚴的影子。
林溪并不知道莊嚴一整晚在殯儀館,此時此刻他的肩上正靠著一個美麗女孩的頭。
“莊嚴,你一直沒有休息?”
“黃帆,你醒啦?時間還早,你再休息一下吧。”
“你休息一下吧,我去外面走走?!?p> “披上我的衣服,小心著涼?!?p> 莊嚴事先帶了一件外套,剛才給黃帆蓋在身上。
“謝謝。”
黃帆披著莊嚴的外衣走出告別廳。
夏末凌晨的清風(fēng)已然有了些許初秋的涼意,小鳥開始在樹上蹦跳鳴叫,遠處密密麻麻鱗次櫛比的墓碑提醒黃帆生命的短暫和脆弱,而其它告別廳里傳出來的哭泣聲更是提醒黃帆要珍視親人。
親人?對,他們都是我的親人。
他是我的父親,曾經(jīng)風(fēng)光無比,卻選擇這樣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她是我的母親,一直飛揚跋扈,卻終究逃不過牢籠的囚禁。
親人,我其他的親人在哪里?
爺爺,奶奶,伯伯,叔叔,姑姑,姨娘,舅舅,表姐,表哥,表妹,表弟,等等的等等,你們昨天一個個還忙著打電話詢問他去省里學(xué)習(xí)回來是不是要提撥?可現(xiàn)在一個個沒有一點聲響。
你們平時通過他走的后門搞的關(guān)系,少嗎?
你們一有小病小痛總是不停地給我發(fā)信息,要我為你們掛個專家號,為你們開點好藥,我的手機不得不設(shè)置在靜音狀態(tài)。
今天,我需要你們的幫助,特意把手機鈴聲調(diào)到最高,卻為什么始終靜悄悄?我有痛,你們怎么就不能夠安撫我一下呢?
親人如此,朋友更不必說,除了閨蜜趙瑄第一時間主動發(fā)來一條安慰的VX之外,其他所有的朋友全銷聲匿跡。
她知道趙瑄這個時候自身難保,能發(fā)來一條安慰她的VX已是不易??善渌笥涯兀克l(fā)了十幾個女朋友的VX,回復(fù)竟然一致的“消息已發(fā)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節(jié)哀,需要我出手隨時吱一聲?!?p> 這是自己父親發(fā)生跳樓事件后除了趙瑄之外,黃帆收到的另外一條好友VX,時間僅次于趙瑄。
這VX好友還是當天下午剛剛新加,這好友是她學(xué)生時代最瞧不起的那個大山窩里出來的鄉(xiāng)下呆頭,一個吃紅薯長大的紅薯梗。
一身粗布衣服,一雙洗得發(fā)黃的旅游鞋,是這個叫莊嚴同學(xué)的標配。
莊嚴,你的寒酸讓我嗤之以鼻。
記得有一次上體育課,老師要求每個同學(xué)脫鞋到墊子上做動作,你脫下那破旅游鞋的腳引來全班同學(xué)哄堂大笑。
因為你的襪子實在是太破,十個腳趾九個露在外面。你絲毫不感到難堪,反而樂呵呵地說,腳趾露在外面涼快。
莊嚴,高中同學(xué)三年,只有你的成績遙遙領(lǐng)先于我,我總懷疑你成績的真實性,總以為你不是偷看就是抄襲,你一個大山里出來的鄉(xiāng)下呆頭不可能考那么好。
莊嚴,你考上名牌大學(xué)又以滿分畢業(yè),居然回水州當一個小記者。
莊嚴,你在水州融媒體中心當記者,我以為你會主動來找我,找我搞關(guān)系。
莊嚴,你不但不來找我,還從不參加同學(xué)會,同學(xué)們嘲笑你是害怕脫那雙破旅游鞋。
莊嚴,你在水州融媒體中心三年,一年一個大獎,拿得手酸,跳樓的那位天天回家提起你,還不遺余力為你做大媒,做“水州一霸”的上門女婿。
莊嚴,你好好的記者不做,竟然辭職回你那山窩窩,同學(xué)們?nèi)f你真的是一個紅薯梗。
莊嚴,你的一句“節(jié)哀,需要我出手隨時吱一聲”讓我淚流滿面,你沒說“幫忙”而是說“出手”,你不是一個“叫”字,而是一個“吱”字,你為什么在這個時候還如此尊重我?
莊嚴,我做夢也不會想到,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刻,是你的肩膀讓我依靠,讓我能夠有片刻的安睡。
莊嚴,你給我的這一份溫暖,我會銘記一輩子,感恩一輩子。
“黃帆,鎮(zhèn)衛(wèi)生院的同事來看望你了呢?!?p> 莊嚴在告別廳門口喊黃帆。
“小袁,怎么是你們?”
黃帆回過神,見兩個年輕女孩和一個中年男人站在莊嚴身邊,其中一位正是昨天和她一起出診救治俞念肅老人的小袁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