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要想當(dāng)小將軍親人

　　碾落成泥的董知陌，聽此像被注入了溫水，漸漸又將塑成完整的人身，他雖痛，身子也在細(xì)細(xì)顫抖，可背脊仍是挺直，保持著君子該有之禮。

　　董知陌寬厚的手，拂過招娣瀝瀝血跡，在觸碰那一刻又彈回來手，“我只是想見他最后一眼，不是故意傷你。”

　　“無礙！”招娣伸出手將跪立之人拉起，隨后冷淡的臉又掃過看熱鬧的眾人。

　　小廝、丫鬟們見此紛紛離去。

　　稷川隨著人群涌動，神情黯然，腦中一直回想那句“你還有我，我也是你的親人。”

　　他和董知陌對招娣心思是一樣的，他知道董知陌聽到這句話后，該有多歡喜，該有多幸福。

　　他嫉妒董知陌，發(fā)瘋般的嫉妒，憑什么他可以如此坦誠地待在招娣身旁，憑什么他可以毫無偽裝地待在招娣身邊，哪怕生氣，也可以如此坦誠，難道他就不怕招娣生氣嗎？難道就不怕招娣離他遠(yuǎn)去嗎？

　　他好恨，若是五年前能赴一月之約，是不是他也可以在招娣，如此坦誠，不必糾結(jié)何時該笑，何時該哭，不必去糾結(jié)面對她時神情是不是合適的。

　　他好想在招娣面前展現(xiàn)最真實的自己，不必察言觀色，不必有所顧慮，可是他連告訴招娣自己究竟是誰的勇氣也沒有。

　　夜深人靜時，招娣帶著董知陌來到了一處山頭。

　　路上董知陌還在不停地為今日弄傷招娣之事而道歉，喋喋不休地說著對不起。

　　招娣摸了摸耳朵，不耐煩道：“柳小，我看你病是好了?！?p>　　董知陌撓了撓頭，正在疑惑時，招娣繼續(xù)說道：“又開始婆婆媽媽了?！笨觳诫x去，拉開與董知陌的距離。

　　董知陌受了六十仗，哪能好那么快，不過是強撐著上山，這不，一瘸一拐地趕上了招娣的步伐，“好好……我不嘮叨，你等等我……我腿還疼著呢……你帶我來山上干嘛呀?！?p>　　招娣眉毛低壓：“閉嘴！”

　　“你總得告訴我，來這山上……”還未說完就被招娣，冷峻的眼神將話堵了回去。

　　一晃的功夫，兩人就到了山頭，夜色下，高高落起的木堆顯得格外明顯，待董知陌走近時，眼眶的淚已經(jīng)蓄滿，隨著跪地的動作一顆顆地往下掉。

　　董修德安靜地躺在木堆中，身上已經(jīng)換好了壽衣，脖頸的致死之傷像是被處理過。

　　招娣站立在旁，手握火把，負(fù)手而立，“雖董修德犯了錯，但對你也有授業(yè)之恩，你送他一程，也是應(yīng)該！”

　　隨后將火把遞給董知陌，“我早晨說董修德已經(jīng)火化，不是為了故意惹你傷心，我不能徇私枉法，他叛國我必須嚴(yán)懲?！?p>　　火光下，董知陌褐色的臉龐映著紅暈，幾乎哽咽著說道：“謝謝你招娣，讓我見了師父最后一眼?！?p>　　招娣微微側(cè)身，對上那雙紅暈的臉龐，嚴(yán)肅地說道：“若是你以后，還要隨我征戰(zhàn)，還要待在軍營，就要舍去眼前這位師父，若你不舍，他對你以后為軍師，會是你的污點！”

　　“我了解，以后我的師父在我的心里，對他我絕口不提?！?p>　　他目光幽暗，像是下了一個決心，盯著近在咫尺的招娣，隨后火堆亮起火光，響起了董知陌哽咽的聲音。

　　“恭送董修德前輩！”

　　在火光中董知陌看見了與師父相處五年的時光。

　　“你為何要加入董將軍！”

　　“我要家人報仇，我要殺了西周兵?！?p>　　“我說了你不符合征兵的要求，為何又來！”

　　“我要加入董家軍，為家家戶戶的百姓而戰(zhàn)，為天下不再出現(xiàn)像我一樣的孩子而戰(zhàn)！”

　　“你知道何為君子嗎？”

　　“不知道，師父？”

　　“子曰：君子義以為質(zhì)，禮以行之，孫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董知陌撲閃著大眼睛，滿臉童真：“哦！我知道了君子要有道義、講禮儀、謙遜、誠實，這才真是個真君子?！?p>　　那時的董知陌不過是山間的野孩子，大字都不識幾個，是董修德握著他的小手，一筆一劃的一個字一個字教，從無厭煩，他的粗鄙，也是董修德慢慢調(diào)好的，他才能有如今這般溫文爾雅的氣韻，才能有廣博的學(xué)識。

　　或許董知陌的存在是董修德對董家愧疚的補償吧，可究竟是如何的，誰也不知道了。

　　處理好董修德的骨灰后，二人便下山。

　　一路上董知陌想要對招娣說些什么，可以怕招娣嫌他煩躁，一直不敢言語，因為看著招娣，不看路，差點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坑絆倒，還在招娣眼疾手快地將他扶住，不至于摔倒。

　　一次摔倒有招娣扶，兩次也有……可次數(shù)多了招娣也不耐煩，眼睜睜地看著董知陌摔倒在地。

　　“哎呦，好痛呀！”

　　“我覺得有時候不能老扶一個人，得摔倒了，知道了痛，才長了記性，才知道走路要看路！”

　　看著遲遲不起的董知陌，招娣便覺得自己是不是開玩笑開過了，帶著擔(dān)憂詢問道：“怎么了？”

　　董知陌眼簾微顫，細(xì)看眼白處還有淡淡的血絲，一看就是剛哭過的樣子“不小心扯到了傷口?！?p>　　招娣連忙扶起，看到不遠(yuǎn)處有一塊大石頭，停息。

　　“知道疼就看著點路，別再摔倒了。”

　　“我是有事……對你說?！?p>　　他本想說，你早晨說的話不騙人吧，永遠(yuǎn)算數(shù)嗎？

　　可就是招娣說了一句“說吧，別婆婆媽媽”的功夫，他又失去了說出這句話的勇氣，又變成談軍務(wù)的話題。

　　“招娣，就那個折子，你不應(yīng)該留著，免得惑亂軍心，疑心生暗鬼這個道理你要知道?！?p>　　“那本折子是我偽造的?！?p>　　“什么，那董元帥五年前并不知道，我?guī)煛薜率桥衍??！?p>　　“爺爺自然知道，那折子也是幕后之人送來，挑撥軍心，那本折子五年前就燒了，我給董修德那本是我憑借記憶寫出來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董修德認(rèn)清幕后之人的真面目。”

　　董知陌睜大眼睛，猶如醍醐灌頂，抱拳行禮道：“董元帥好胸襟，招娣好氣度?！?p>　　董懷仁當(dāng)年明明都已知曉，但依然重用董修德，從無忌憚，也算是給了董修德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可是他沒有珍惜，最后也為了維護(hù)，不值得的人而死。

　　“那你是如何得知，師……董修德與陳王二人有聯(lián)系。”

　　“你問題好多呀”招娣雖然嘴上抱怨，可下一秒還是對董知陌耐心解釋。

　　“陳王二人送來的銀兩里，我發(fā)現(xiàn)不止有西周官銀，還有左渤和大燕官銀，顯然他二人與這兩國人有著牽連，災(zāi)民區(qū)我殺雞儆猴，他們二人早已知道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性命，唯一逃出西周城的辦法，只能再與左渤、大燕合作，布防圖就是他們談判條件?！?p>　　“后面的事你們都知道了，不用我再說了吧！”隨后拉起董知陌，“好多了嗎？好多了咱們得趕緊下山了?！?p>　　站起后董知陌露出一抹失望，對上招娣的眼睛也不再躲閃，堅定地說著：“招娣，我希望你以后可以更加信賴我，我知道你事先不告訴我，是怕我擔(dān)心，可這么危險的布局，不管成功與否，你定然十分緊張?！?p>　　招娣失笑，他先前就是被稷川說會照顧她的話，搞得她方寸大亂，如今又有一人對她用同樣的神情，說著類似的話，她真的不敢...等等，招娣心中突然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董知陌不會喜歡她吧。

　　這個含情脈脈的眼神，她應(yīng)該不會看錯，不不……怎么可能，她與董知陌一起長大，董知陌對他來說就是小弟一樣的存在，她怎么能有這么自戀的想法。

　　招娣眨了眨眼，排除這種滑稽的想法，董修德剛剛離世，對董知陌來說如父如兄的人剛走，定然十分難過，才會這般看著她的吧，柳小一定是害怕自己也會離去，才會如此。

　　“柳小，我不是給你說了嗎，我命大死不了！我出生時臭道士說完命格硬著呢，你不必?fù)?dān)憂?！彪S后攙著董知陌下山，“快走！快走！趕緊下山?！?p>　　董知陌顯然不知道招娣會如此回答他，肩膀也隨之泄氣，耷拉著，望著招娣的身后，他突然覺得很幸福，畢竟今夜也算是兩人難得獨處的機會，他突然慢下腳步，想待著久一點。

　　“招娣，你看那的風(fēng)信子開得好美呀，我去給你采一點吧！”

　　“你還有傷呢，回頭再給摔了?！?p>　　“招娣，你看那有螢火蟲，好好看呀，我去給你捉點，你放入賬內(nèi)，就像在星空里睡覺?！?p>　　“你還有傷呢，回頭再給摔了?！?p>　　到最后他幾乎是被招娣拖下山的，找了好幾個可以與招娣獨處的理由，都被招娣以有傷拒絕。

　　到段府時，已經(jīng)是子時，眾人都已歇息。

　　董知陌本想送招娣回屋，可卻拗不過招娣，卻被招娣送回屋內(nèi)。

　　招娣離去前，他終于問出來，那個猶豫了一晚的問題，“招娣，你早晨說的話永遠(yuǎn)都算數(shù)嗎？”

　　同時董知陌的問題，也肯定了招娣猶豫不決的答案，從董知陌喜歡她，和董知陌怕她會像他的親人一樣離去中，招娣選擇了后者這個答案。

　　“自然，我們永遠(yuǎn)是親人”

　　招娣說得誠懇，董知陌很是歡喜，一夜無夢，睡得很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