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府,瀾臺苑,賀蘭居所。
湖心亭已有了春意,這回賀蘭倒是沒有同福臨對弈,而是抱臂看著少女,拿著魚食,給池子里肥潤的鯉魚喂食。
“哥哥哥哥,”福臨喂得開心了,指著那條最胖的也是唯一的白鯉道:“這條小白,去年夏日還是小小一條,今日再見便胖成了這樣!”
說著,又去逗弄那肥美的鯉魚,那魚兒滾動著身軀,壓在其他魚之上,妄圖吃到最多的食物,卻因為過于圓潤而總是慢慢移步
“就是游得太慢了,若不是我天天守著它喂食,也不知他何時能吃著點兒東西呢?”
賀蘭神色淡然,眼眸中透著微微冷意,一開口便破壞了福臨的自夸:“若是離了你,它怕是活不過一日……給予,有些時候并不是好事。”
“哥哥!”福臨不滿賀蘭總是整日神思過重,還總是說些掃興的話,“你可真沒趣。”
“有趣?”賀蘭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卻又搖了搖頭,道:“魚兒可不知飽足,便是漲破了肚也不知。如此,你還覺得你是好意?”
福臨不答,一副要哭的表情,但又忍住了轉過身,繼續(xù)逗弄魚群,打算不再打理賀蘭。
看著福臨的小動作,賀蘭眼神溫柔了一刻,道:“罷了,你喜歡便好。”
遠處,賀蘭的近侍正急匆匆地繞著回廊走向亭子,向賀蘭走來。
“公子,”近侍走近了些,拱手行禮,“周家人又有動作了。”
“噢?”賀蘭饒有興趣,看了眼沉迷喂魚的福臨,稍稍走遠了些。
上次拿著“妙手”的事兒讓周家試探了一波,結果不出意外地便露出馬腳教他抓了個正著,正因此,他才能更加確信施妙染就是妙手,所以順理成章地便以此威脅了她。
這次他又在其后推波助瀾了一波,引著周家人再動動手,或許讓施妙染隨時都處在緊張地狀態(tài)下,她才會更主動地完成自己的要求,以求獲得一些平靜。
他本意并不想傷害施妙染,畢竟這些年能讓那個人開心的,也就只有這個女畫師了。
“說說看?”賀蘭倒也不急。
“今日贈雅軒里的兩位姑娘去了月華寺,周家人怕是想著,動不得施姑娘,那就拿她下人出氣?!?p> “施姑娘?”雖說近侍一板一眼的描述并沒有帶著任何情感,但賀蘭仍從中品出了一些端倪,“不諱,吾倒是沒想到你會叫得如此親切?怎的,監(jiān)視了幾日便被美色所惑了?”賀蘭笑著打趣。
“倒也并未,”名叫不諱的近侍依舊平平回道,“只是竹姑說著,屬下便記下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言語,想著直呼其名也是無理,便隨著竹姑喊了?!?p> 聽到竹姑的名字,賀蘭本來淡淡的神色,有了一絲回暖,沉默片刻,他道:“貴妃……她還好嗎?”
“娘娘前幾日見著施姑娘便喊主子您的名諱,恐是覺得您時常去見她,心情好了不少?!辈恢M頓了頓,又道:“只是今日又犯了癔癥,施姑娘便也早回了?!?p> 賀蘭皺皺眉,道:“怎的又犯了?”
“聽竹姑道,是看到了施姑娘畫的畫像,覺得筆鋒似曾相識,便又哭鬧了起來?!?p> 這樣一說,賀蘭便是明了,怕是想到了施韞,卻又想不起什么實在的來。
“罷了,”賀蘭擺擺手,道:“沒其他的,照常守著便是了?!?p> 不諱人雖看著一板一眼,卻十分懂得察言觀色,知曉賀蘭不想再聊貴妃那邊的事,便又將話題帶了回來:“周家那邊,確實照著您安排的路子將那兩人擄了去,如今兩人已經在黑風寨了??蓞s叫人一婦人瞧了去……他們想連著她一起做掉,屬下想您可能并不想節(jié)外生枝,便出手攔了下來?!?p> “成事不足,”賀蘭嗤笑一聲,“這周家憑著周程氏發(fā)了家,有了滿目琳瑯還想要權勢,靠著同皇城司結姻親來往上爬,但做事卻拖泥帶水……吾看,也是只能到此了?!?p> 不諱回道:“也是主子料事如神?!?p> “吾只是知曉,能撐起贈雅軒的女子,那可不僅是美嬌娘。這周夫人自己便是在生意場上的鐵血女子,怎的就忘記了除她之外,也有人能夠做到。”
不諱點點頭,正經道:“主子對施姑娘一家,評價卻是極高?!?p> 賀蘭挑眉,笑道:“膽子不笑,學會調侃主子了?”
不諱拱手,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屬下不敢,直言罷了?!?p> 賀蘭難得好心情,擺手道:“去收拾收拾,也該是時候了。”
不諱領命下去,賀蘭又慢慢踱回了庭中,卻見福臨急吼吼地在池子里茍著什么,賀蘭心里一驚,大步上前,一手便攔住福臨的腰將她從欄桿上抱了下來。
本就是他帶著福臨在院子里玩耍,這瀾臺苑也沒幾個下人,自己剛才走遠了些,福臨便差點出此變故……
若是福臨再有什么以外……想到如此可能,賀蘭一身冷汗,心如擂鼓,暴躁地向著福臨道:“福臨你可知剛有多危險!吾若是晚來一步!你!你……”
賀蘭語氣兇狠,可根本不敢將“死”字說出。
福臨卻“哇”地哭了出來,指著池子說道:“哥哥哥哥!小白它好像快不行了!”
賀蘭煩躁地望了一眼池子,見那條白鯉肥潤的肚皮朝上,魚嘴還在輕微抖動,卻不見有氣泡呼出,明顯是吃多了撐壞了肚子。
“它死了。”賀蘭良久后才緩緩道。
福臨哭得更加厲害了,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除了認識“生死”二字,哪里知道“生死”的沉重?只知曉“死了”便是再也見不到了。
賀蘭嘆了口氣,心想自己怎還要跟小孩子計較,他眉間舒緩了些,軟了語氣道:“吾說過,魚兒不知飽足,你喂得多,它便吃得多。何況你還獨獨偏愛于它?”
福臨抽噎著道:“那是我害死了它?”
“是,”賀蘭回,“倒也不是?!?p> 福臨聽不太懂,只能眨巴眨巴淚眼,看著哥哥。
“罷了,改日里再給你買幾條白鯉,往后可省得如何投喂了?”
福臨憋著嘴點點頭,又委委屈屈趴在欄桿上,盯著那條已經徹底沒了動彈的白鯉。
賀蘭起身,眼神也回到了白鯉身上。
給予或許無過,但貪婪卻總會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