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天使之城
索馬里,摩加迪沙國際機場。
路明非下了飛機,乘坐擺渡車來到了機場大廳,他戴著漁夫帽穿著人字拖,拎著一個印著沙灘、大海和太陽傘圖案的手提包,一身打扮像是前往三亞度假的游客。
“哇塞,這里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呀,還以為會破破爛爛的?!甭访鞣亲箢櫽遗?,感慨道。
“摩加迪沙國際機場是土耳其援建的,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睈鹑鐾现约旱钠は洌裉煲簧淼亩际锹芬椎峭亩绦湟r衫和休閑短褲,腳上還踩著一雙鱷魚皮制、手工縫線的休閑皮鞋,一副水銀膜太陽鏡遮住了他海藍色的眼睛,這副打扮如果出現(xiàn)在某個大都會的機場,恐怕會被人以為是哪個歐美男星蒞臨。
“老大,你明明讓我就帶幾件換洗衣服,怎么自己還拎個箱子?”路明非不滿道。
“香水、雪茄、洗面奶和防曬霜,這些都是必要的?!睈鹑稣f:“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們得住在城區(qū)里的酒店,那種連自助餐都不知道有沒有的地方,他們提供的洗面奶可能會讓你的臉過敏。”
“天哪,那天我滿心想的都和……和你前往迪拜的旅程,哪里還聽得進去這些?!甭访鞣撬λκ稚系氖痔岚?,無奈地說:“我可就帶了一個禮拜的內(nèi)褲,如果穿完了,得借你的穿!”
“我倒是不介意借你內(nèi)褲穿,但是我們的身材有差距,估計你得找楚子航借?!睈鹑雎柭柤?,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
“接應(yīng)我們的人在哪兒呢?那什么來著,‘保人’?”機場里幾乎沒有游客,這座城市正處于臨近動亂的時期,但凡精神正常的人都不會選擇這個時間來旅游。
“那里,舉牌子的那個?!睈鹑鲇檬种噶酥高h處座位上,一個舉著白板的黑人小哥也正看向他們,白板上用馬克筆寫著Caesar和Ricardo,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嘿,你好……你是烏木威爾維恩·恩耶爾吐溫威·歐薩斯先生嗎?”愷撒一邊看著自己手機上諾瑪傳來的資料,一邊禮貌地用英語打招呼。
“對的,我想你就是愷撒·加圖索先生對吧?”黑人小哥驚喜地說,他在這里已經(jīng)等了足足一個小時了。
“等等等等,你叫什么?”路明非以為自己對于英語的認知出了問題,驚訝地看著小哥和愷撒:“烏木威爾維恩·歪比巴卜·歐薩斯?”
“歐薩斯,叫我歐薩斯就好?!焙谌诵「缬焉频匦α诵Γ冻隽艘豢跐嵃椎难例X。
“東非人姓名的排列順序是,本人名·父名·姓,所以他的姓氏是歐薩斯?!睈鹑鰧β访鞣怯弥形慕忉尩溃骸罢f實話,這個意義不明的名字我在飛機上整整背了五分鐘,這里人的名字普遍很難記,你還是不要挑戰(zhàn)了?!?p> “兩位先生,這里走?!痹诤谌诵「绲膸ьI(lǐng)下,路明非和愷撒鉆進了一輛看不出原本款式的兩廂轎車后排,路明非注意到,車門把手上居然殘留還著一道子彈擦過的漆黑彈痕。
他跟愷撒坐進這輛Polo大小的汽車后排里,顯得有些擁擠,但歐薩斯表示尊貴的客人還是坐后排更安全一些。
“這里不是安全區(qū)嗎?我聽說由各國的武裝力量共同保護?!睈鹑鎏筋^問道。
“是安全區(qū),但不代表沒人開槍?!睔W薩斯解釋道:“所謂的安全區(qū)就是槍擊案發(fā)生頻率比別的地方少很多,但不是完全沒有,在摩加迪沙,沒有什么地方是絕對安全的。”
“這樣啊。”愷撒聞言,默默地升起了自己剛打開一半的車窗:“你的英語是哪里學的,說得還不錯。”
“美國,我在底特律念的大學。”歐薩斯說:“記得那個時候很辛苦,一天要做兩份兼職才夠交學費,下午去披薩店打工,晚上去酒吧做清潔?!?p> “那為什么回來了?”路明非奇怪地問,就算底特律經(jīng)常有槍響,但總比摩加迪沙好吧?
“我的父母還有一個弟弟都在摩加迪沙,他們是漁民。”歐薩斯用手指了指車窗玻璃外的方向,那是亞丁灣,一片蔚藍的海域:“如果我不回來看住我的弟弟,毫無疑問,他一定會出海去當海盜的?!?p> “海盜?!”路明非震驚地看了后視鏡上的歐薩斯一眼,心說這位難道是什么海盜世家的大太子?
“在索馬里,海洋資源充足的季節(jié)漁民們會出海捕魚,在淡季,他們就往捕漁船上架上AK47,改行當海盜,如此往復(fù)?!睈鹑龅卣f:“這里被譽為天使之城,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路明非看著愷撒,太陽鏡上反射出他自己的臉。
“因為這里是最容易見上帝的地方?!睈鹑鲇檬直茸魇謽?,指向了自己的太陽穴:“只需要‘砰’的一聲,你就化作天使,告別人間苦難了。”
車子緩慢前行,機場附近經(jīng)營的都是整個摩加迪沙最高檔、最安全的酒店,供車輛行駛的路段甚至還是柏油馬路。
可是路明非和愷撒的住宿地點不在這里,他們的酒店在更內(nèi)部的區(qū)域,雖然也是安全區(qū),但地面變成了坑洼的土路,車輪軋過的區(qū)域總是會伴隨一陣沙塵飛濺。
路明非默默看著窗外,穿著花花綠綠服飾的索馬里民眾越來越少,他看到很多穿著迷彩衣服、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腦中又閃過愷撒剛剛說的話,天使之城什么的。
在來到這座城市之前,路明非覺得人一輩子下來,運氣好點的就做番事業(yè),運氣不好的就碌碌無為度過一生,有句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他就是這樣的人,沒什么偉大的理想,如果成為了有錢人那最好,不行的話就退而求其次,找個喜歡的人度過一生,也很好。
但看到路邊衣衫襤褸的孩子、耳邊傳來不知哪里響起了零星的槍聲,路明非突然意識到,出生在了這樣一個糟糕的國家,什么事業(yè)理想都是狗屁,在一個連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的國家里,一切都是空談。
身邊的愷撒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加圖索家等了幾百年,終于等來了這么一個有機會能當意大利皇帝的主兒,結(jié)果好么,民主了,沒皇帝了,只好把目標降低為意大利總理。
只能說投胎也是門學問,有的人生來就是藍血貴族,考慮著什么時候競選國家總理;有的人則生來就生活在槍林彈雨中,擔憂著今天上天堂的人數(shù)是否已經(jīng)排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