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回 重陽一聚醉瓊樓 紅樓四俠再匯首
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才剛剛開門營業(yè)，神京醉瓊樓便人潮洶涌，熱鬧非凡。
民間有在重陽飲用菊花酒的習(xí)俗，諺稱“九月九，飲菊酒，禍可消?！弊憝倶翘刂频木茲{釀成的菊花酒一經(jīng)推出便大受歡迎，甚至引得外地客商前來大肆采購。
看著絡(luò)繹不絕的顧客，賈蘭不得不感慨北莊焦大爺真是愈老而妖，老頭子喜好喝酒，更懂得喝酒，醉瓊樓的蒸餾酒最初只是賈蘭靈機一動所萌生的想法，具體一應(yīng)事務(wù)全是由焦大做成的，包括現(xiàn)在賣的菊花酒，便是遍喝名酒的焦大爺擺弄而成。
【有這樣的人在府上，寧國府卻只打發(fā)讓其看馬棚干雜貨，賈府焉能不??？】
感慨之余，賈蘭對東府那位珍大爺越發(fā)鄙夷。
這位神京賈氏的族長，自從秦可卿去世后就一直深居寧國府中，和在城外修道的敬大爺不同，賈珍是一天到晚都在天香樓里飲酒作樂，據(jù)說美婢都買了好幾個，整日就服侍在賈珍身邊。
賈珍的荒唐連賈母都看不下去，三番幾次請東府的主母尤氏過來談話，多有勸誡，可尤氏只是個繼室，并不受賈珍重視，反而更加我行我素。
賈蘭記得，上次見賈珍，已經(jīng)是元春省親的晚上，之后他就一直稱病在家，連族中大祭也是讓賈蓉代理。
相比之下，賈蘭的那位伯祖父，榮國府襲爵一等將軍的賈赦倒是正常了許多。
正想著，一股氤氳升起，茶香撲鼻而來。
“公子，茶好了?！辈璨┦抗Ь吹亟o賈蘭奉上泡好的新茶，隨后退了出去。
輕抿一口，清香彌漫在唇齒之間。
【好茶，但還是不如妙玉泡的茶好，也不知道這妙玉賣的什么關(guān)子……】
自那日園中之變后，賈蘭幾次想到櫳翠庵去找妙玉都不得而見，理由是她還在修養(yǎng)，時機未到。
不明所以的賈蘭只好退了出來。
此時，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馮紫英人未至聲先聞。
今日出府，全因為馮紫英來請，所給賈蘭介紹兩個朋友。
“蘭哥兒！哈哈哈！”
馮紫英領(lǐng)著兩名賈蘭素未謀面的男子走進雅間，“我肚里的酒蟲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
說罷他徑直坐下，直接拿過桌子上還沒有開封的一小壇酒，撕開封泥直接灌了一口。
“呼！哈！痛快！”
他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漬，招呼身后的兩人坐下，給賈蘭介紹道：“蘭哥兒，這兩位便是我之前給你說的兩位人物。
這一位是柳家二郎，大名湘蓮，而這一位則是戲班的名角，喚作琪官，大名蔣玉菡?！?p> 兩人剛進時賈蘭其實早有預(yù)感，聽得馮紫英的介紹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在座的這三人，加上早就被自己收為部下的倪二，加起來便是“紅樓四俠”了。
那柳湘蓮與蔣玉菡年紀(jì)都不大，約莫二十出頭，生得俊美非凡，兩人并肩站在一起風(fēng)格尤為強烈。
之前在盛府見過齊國公家的小公爺與寧遠侯家的二郎，兩人一文一武，一動一靜，風(fēng)格各不相同。但柳湘蓮與蔣玉菡站在一起，則是相得益彰，兩個風(fēng)格相類的人在一起疊加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賈蘭正欲與兩人見禮，卻見柳湘蓮大手一揮率先拱手朝自己施了一禮：“解元郎的大名湘蓮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幸甚！”
緊接著蔣玉菡也向賈蘭行禮。
這兩人一開口，迥然不同的氣質(zhì)越發(fā)顯露，那柳湘蓮素性爽快，有義俠之相，反而蔣玉菡說話慢聲細語，字正腔圓，舉止之間有股梨園風(fēng)范。
賈蘭連忙回禮請兩人就坐，又親自給兩人斟酒，互相敬了一杯，盛贊了柳、蔣兩人的風(fēng)儀，兩人連連謙虛。
眾人互相喝了一杯，賈蘭以茶代酒，圍坐著聊了起來。
原著里說柳湘蓮讀書不成，聽他自嘲酷好耍槍舞劍，賭博吃酒，以至眠花臥柳，吹笛彈箏，無所不為。但看他言談間引經(jīng)論典，待人處世閱歷頗豐，一些趣聞更是讓賈蘭聽得津津有味。
馮紫英見自己帶來的朋友與賈蘭聊得投契，也覺得面上有光，也不插話，只是一個人獨酌，很快就喝的微醺，拉著柳湘蓮聊起耍槍舞劍之事。
這兩人都是神京勛貴之中武功有數(shù)之人，只不過柳湘蓮因出身公府旁支，加之父母早亡，余下他一個孤家寡人，又終日混跡煙花之地，所以名聲大多在市井江湖之間。
此時賈蘭忽然想到了什么，開口向兩人打聽寧遠侯家的顧二郎，沒想這兩人高度一致，對顧二郎贊不絕口。
“蘭哥兒，不是我夸口，那顧二郎一手中平槍是深得老寧遠侯的真?zhèn)?，?shù)次挑戰(zhàn)我從沒有一次能夠在他拿起長槍的情況下贏過他?！?p> 柳湘蓮不住地點頭附和：“紫英說的對極，顧二郎的一手槍法已然登堂入室，我不如也?！?p> “唉……”馮紫英借著酒意嘆了一口氣：“若非他家里那些個破事，憑他的本事又何必跑去埋頭讀什么書呢，若是從軍，搞不好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一軍指揮使了。”
柳湘蓮聞言目光微微一閃，隱秘地瞥了賈蘭一眼，無聲地點了點頭。
顧廷業(yè)家里也是有些復(fù)雜，他名義上是嫡次子，但其實是老侯爺?shù)诙黄拮铀膬鹤?，上面還有一個原配所生的嫡長大哥。
這也就罷了，如今寧遠侯的當(dāng)家主母乃是隨原配嫁過去寧遠侯府的滕妾，是原配夫人的胞妹，后來又給老侯爺生了第三子。
三個兒子按禮法都是嫡子，而顧廷業(yè)夾在大哥與弟弟之間，地位就變得相當(dāng)尷尬。
加上終日流連勾欄夜市，越發(fā)不為老侯爺所喜歡，恰逢盛家回京請來了一位有名望的老夫子，聽到這個消息的老侯爺便托盛家老太太的關(guān)系，將顧廷業(yè)也一并送了進去與小公爺作伴。
柳湘蓮眨了眨眼，壓著聲音說道：“聽說顧二郎的母親并非名門貴女，只不過是揚州鹽商出身，嫁入侯府后日子過的很是艱難，生他的時候還難產(chǎn)死了……”
這件事無論是馮紫英與賈蘭都從未聽說過，聞言俱是一愣。
柳湘蓮見狀嘴角微微提起，秀目往身邊的蔣玉菡撇了過去。
久未開口的蔣玉菡迎著眾人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是我從王府酒宴上的貴人以及他們貼身隨從那里聽回來的。”
怕賈蘭不信，柳湘蓮連忙道：“琪官從來不說誑語，所以他能開口的絕對可信！”
馮紫英哈哈大笑：“琪官說的東西，哪還有不信的！”
賈蘭連忙附和，跟著贊了幾句，內(nèi)心卻想，這蔣玉菡看上去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樣子，沒想到能耐還真不小，說白了很有些做密探的潛質(zhì)。
又或者說，他就是在干密探的活。
聯(lián)想到從前馮紫英所流露出來的傾向，這三人恐怕不僅僅是飲食朋友的關(guān)系。
展開靈覺。
果然，無論是柳湘蓮還是蔣玉菡，他們的氣場都比普通人凝練不少，和馮紫英幾乎不分上下。
如果說柳湘蓮武藝高強，有這樣的氣場還說得過去，那蔣玉菡的氣場可真是叫人生疑。
莫非此人乃是高手？
但奇怪的是，相比蔣玉菡，好像柳湘蓮對賈蘭更為好奇，隱隱約約的視線不時地落在賈蘭身上，盡管這種探視的目光非常隱晦，同時還得應(yīng)付馮紫英隔三岔五的勸酒。
再三確定兩人對自己都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惡意后，賈蘭才稍稍按捺住疑惑，陪著三人吃完這頓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