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巡莊子巧施妙計(jì) 眾管事察覺心驚

　　卻說賈薔那日從賈蘭處接了差使，回神京后便去拜見鳳姐，給她看了賈蘭的信。

　　鳳姐看了信，一雙美眸好奇地打量了賈薔一番，隨后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既然薔哥兒你有心接下這個差使，那我也不能小氣了，便如蘭哥兒說的給你一成，我再給你派幾個賬房先生，一應(yīng)的仆役挑夫，你且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兩日后起行吧?！?p>　　賈薔謝過鳳姐，回到東府向賈珍稟告。

　　聽聞賈薔自己領(lǐng)了個去遼東莊子查賬的差使，賈珍頓時就搖搖頭：“薔兒，你這活可真真是費(fèi)力不討好，聽我的勸，到了地方，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轉(zhuǎn)上個一大圈等時間差不多了便回來復(fù)命便是了！”

　　賈薔聽了一愣，拱手便問，賈珍捋了捋胡須笑著說：“那遼東姓烏一家的就是一堆老砍頭，年年報旱災(zāi)，歲歲報大雹，儼然一副末世之相，虧的了那些個山里的破落戶兒，聽了幾天的小曲，生生編出個如此荒誕的故事來？

　　我心里有一個算盤，那姓烏的必定從中貪掉許多。”

　　賈薔聽了，更是不解，既然賈珍對此心知肚明，卻為何往日不見他派人去查賬。

　　“怎么查？”賈珍反問：“那姓烏的管著遼東的莊子，已歷三世，盤根錯節(jié)的，便是連地方上也要看他們的臉色，你人過去能查出什么？”

　　聽了賈珍一頓分析，賈薔心里頓時就涼了半截，可前腳才拍胸脯接了差使，又不敢貿(mào)然推脫，只好垂頭喪氣的回到家中。

　　正好家中下人稟告，有人持賈蘭的名帖來訪，賈薔連忙出去招呼，卻見倪三領(lǐng)著幾個漢子拜見自己，還附上賈蘭的信。

　　賈薔急忙接過，讀過之后大喜過望，一臉喜意地告訴倪三：“勞煩好漢告知蘭哥兒，賈薔一定把差使辦好?！?p>　　兩日后，賈薔帶著鳳姐派的人，并倪二等一行三十多人踏上了往遼東的路程。

　　雖說不是日夜兼程，但賈薔走的極快，出山海關(guān)才走了五六天就來到廣寧衛(wèi)的小山莊。

　　這里是賈薔的第一站，榮國府在這里有著兩個連著的莊子。

　　賈薔打馬走上道路旁的小丘，身旁的趙師爺指著四周對他說：“薔公子，這莊子雖然占地不大，但前河后山，水土豐沛，位置極好?！?p>　　這一路上賈薔也和鳳姐派來的師爺請教學(xué)了不少，聞言后看了看，點(diǎn)頭道：“不錯，看這莊子不過五、六百畝的地，但看著滿眼的田壟，間中有黃牛白狗，便知經(jīng)營得頗好。

　　夏朝在遼東賜予勛貴們的莊子，按制配轄丁若干，選其可用者為莊頭，給田一百三十坰（大約七八百畝），并莊頭本身共丁十名，牛八頭，量給房屋、田種、器皿，免三年錢糧。

　　這樣的優(yōu)惠政策，在國初吸引了不少失地的農(nóng)戶前往關(guān)外定居，這小山莊跟后面的青山莊便是太祖最早賜給賈府的一批莊子，因此得了賈府幾代人的悉心經(jīng)營，才有如今的氣象。

　　賈薔一邊騎著馬，一邊心里盤算著，這兩處莊子并不太大料想也沒多少油水，加之乃是榮國府世業(yè)，鳳姐盯著估計(jì)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走到莊子前門，早有下人前去通告，寧國玄孫奉了榮國府管家璉二奶奶之命前來巡莊，一眾管事莊頭立刻就迎了出來，老老實(shí)實(shí)地給賈薔行禮。

　　往年榮國府每年也有派人前來查看莊子，那一眾管事莊頭自知主家來查問時該說什么做什么，一個個堆上滿臉的笑容，備了一肚子的材料要說與賈薔聽。

　　這些俱是人精，見賈薔一副公子哥兒的派頭，反而更加高興。

　　沒想到賈薔一句話都沒說，連茶都喝了幾盞了，也不見賈薔開始說正事，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們聊天侃大山，讓他們摸不著頭腦，只好陪著笑在一旁說話。

　　又過了一陣子，倪二走了進(jìn)來，沉聲說道：“薔公子，人都來了?！?p>　　賈薔放下茶碗，笑了笑，道：“那便抬進(jìn)來吧?！?p>　　管事們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見趙師爺領(lǐng)著幾個仆役抬著個半人高的大籮筐進(jìn)來，哐當(dāng)一聲重重放下，管事們一瞧，好家伙，這滿滿的一籮筐通寶錢，被大紅色的繩子串起來，發(fā)出令人心動的光澤，看得他們俱是一愣。

　　再一看，門外莊上的佃戶們站成一圈，一個個好奇地探頭朝屋內(nèi)看來，當(dāng)然不是看人，主要是看錢。

　　賈薔笑道：“這一年到頭的，莊上諸人也辛苦了，這上個月蒙圣上隆恩，榮國府的貴妃回來省親，我這回來，得了老祖宗的吩咐，給大伙兒略賞幾個錢，也讓大伙兒一同喜慶喜慶?！?p>　　管事們這會是更加迷糊了，但見賈薔笑，師爺笑，連倪三也在笑，于是也都笑了，一個個掏空心思說著各種各樣的土味好話。

　　唯獨(dú)莊頭臉色微變，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那莊里佃戶被倪三手下喊來，正不知所措，但聽趙師爺拿著莊頭交上來的花名冊子走了出來，還朝他們這些佃戶溫和地笑了笑，也穩(wěn)了下來。

　　但聽趙師爺對著冊子高聲唱喏起名字來，這第一個聽到喊的莊戶渾身發(fā)抖，但在倪三手下的注目下又不敢造次，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上前問候。

　　趙師爺問了名字，直接就發(fā)了一吊錢，又問家里可有七十以上的老人，若有的便再給一吊錢。

　　那佃戶得了錢，整個人都懵的，云里霧里的連謝恩都不會了，腳步發(fā)虛地離開了院子。

　　一眾佃戶看了前幾個人俱是空著手進(jìn)去，提著錢出來，再怎么愚鈍也該反應(yīng)過來，一個個興高采烈地進(jìn)去問好，滿嘴的吉祥如意，出來時也是一個個喜氣洋洋的樣子。

　　那趙師爺見了一個，便在花名冊上做一個標(biāo)記，莊頭在一旁看得冷汗連連，可堂上一眾人多少雙的眼睛盯著，一時他也不敢亂動。

　　原來莊上本登基在冊的只有二十戶人家，到最后居然又跑來了十八戶佃農(nóng)，分明不在名冊上，嚷嚷著也要賞錢。

　　賈薔一直笑著，也不惱，還給了他們賞錢，揮手就讓倪三和趙師爺?shù)娜烁^去丈量土地。

　　到這時，管事們才跟早已面無血色的莊頭一般反應(yīng)過來，原來賈薔的目的居然是想要清丈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