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遇紫英兄弟敘話 莽仇二自討沒趣

　　書院的各項規(guī)制，大抵奠定于宋。

　　終宋一代重視文教，多次興學(xué)，王安石變法時，改革太學(xué)，創(chuàng)設(shè)三舍法，將太學(xué)分為外舍、內(nèi)舍、上舍三個程度不同依次遞升的等級。

　　后來王安石變法失敗，三舍升補法雖隨變法失敗被廢除，但卻被地方官學(xué)和書院采納。

　　又有教育家胡瑗創(chuàng)立蘇湖教法，實行分齋教學(xué)制度，設(shè)經(jīng)義、治事兩齋，學(xué)生進入治事齋學(xué)習(xí)，可在治兵、治民、水利等諸多科目中自由選擇一科作為主修，再另外選擇一科作為輔修，開主輔修制度的先河。

　　疊翠書院特色，便是有治兵一科可以輔修，講官不定，有時候李玄著親自講授，有時候邀請致仕的兵部官員或者直接請駐扎關(guān)城的左右武衛(wèi)將官開講。

　　“蘭哥兒！”回到二門外的賈蘭眼前一黑，一道黑影從旁邊飛閃而至，十分熱情地摟住賈蘭。

　　“馮大哥?！辟Z蘭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來者何人，文人一般注重形象，這書院之中會這樣跟自己挨肩搭背的便唯有那賈府的世交，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

　　由于疊翠書院教習(xí)兵學(xué)，因而也吸引了一些居住京中的軍中子弟前來游學(xué)，反正這些人都不走科舉一途，也不會對書院其它學(xué)生構(gòu)成壓力，反而這些人帶來的大量捐獻對維持書院日常運作大有裨益，連當(dāng)時初來乍到賈蘭聽聞后也為此拍案叫絕，對一力實施這項措施的李玄著極為佩服。

　　馮紫英親昵地捏了捏賈蘭這半個月在家“修養(yǎng)”而來的圓臉蛋，笑道：“聽說你突然昏倒又吐血的，真是把大哥給差點沒急死，現(xiàn)在看你一臉的福相，想來的確是大好了！”

　　這話語中透露著的關(guān)心賈蘭不由感動，“叫馮大哥擔(dān)心了，若非明日月考，弟弟一定擺上一桌給哥哥賠罪！”

　　“別！”馮紫英連連擺手，急道：“我家老頭子可是發(fā)了話了，我一個人胡鬧就算了，可千萬別帶上你！若是耽誤了你今年秋闈，那我可是要遭罪了！蘭哥兒，為兄特意去城隍廟給你求了道文昌符，拜托拜托八月鄉(xiāng)試你一定得考中！”

　　雖說子不語亂神怪力，可這古代也好現(xiàn)代也罷，說起考試一個個還是信奉文昌，穿越前在道觀當(dāng)志愿者的時候，每到開學(xué)還有六月，都有一大批家長過來祭拜、求符，真是應(yīng)了那句俗語“養(yǎng)兒一百，憂兒九十九”。

　　看著手里那張和后世沒什么差別的文昌錦囊，賈蘭由衷感謝道：“弟弟就承哥哥貴言了！”

　　兩人相談?wù)鯕g，卻冷不防旁邊一道陰陽怪氣之聲響起：“中舉？我看這事兒啊，玄！”

　　馮紫英臉色一冷，目光撇向那說話之人：“仇二，這天生嘴笨本不是什么大毛病，可這萬一這嘴上沒門，那什么時候禍從口出就說不好了！”

　　這仇二之父乃是騎都尉仇演，兩家素來不合。

　　夏朝爵位，除王爵外，其下公侯伯子男，又有一等至三等將軍。

　　按制，無大功與社稷，須降級襲爵。

　　但四王八公持有太祖親手所書之鐵卷，為開國輔運武臣，得恩典許門第不降。

　　簡單的說就是夏朝爵位正常是要降級繼承的，比如榮國府兩代俱為國公，到賈赦便成了一等將軍，之后若是無立新功，則一直降級到三等將軍，之后便降為一般的勛官。

　　但是由于門第不降，因此對外依舊可以稱國公府。

　　這東西說起來很繞，但在特定的場合就變得十分講究。

　　比如婚嫁。

　　這仇二的父親得了戰(zhàn)功封了四品都尉，比襲爵五品神武將軍的馮唐品階要高，兩人之間也不知為何不和，反正兩家子弟見面時候都是劍拔弩張的。

　　仇二身旁跟著五、六個華服子弟，瞧著幾人身上一臉酒色，沒幾分文氣，賈蘭便道大概是幫閑、伴當(dāng)一類的角色。

　　幾人圍將過來，馮紫英獨自一人卻毫不畏懼迎了上去，與仇二互相瞪著對方，毫不相讓。

　　“把話說清楚了！別妖里妖氣的，十足像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馮紫英一句話登時就挑起了仇二火氣，“你！”

　　“你什么你？！”仇二火起，馮紫英更是橫眉而向，一股威壓頓時溢出，反過來鎮(zhèn)住了對方。

　　只見他嘴角微微抬起，譏笑道：“怎么著？難道還想和我比劃比劃？”

　　兩邊就在書堂廂房外環(huán)廊下對峙著，不多時便引來了一群學(xué)子的圍觀。

　　馮紫英身手不俗，善騎射，在神京的官宦子弟中也是有數(shù)的，仇二不敢觸其鋒芒，便將矛頭轉(zhuǎn)向賈蘭。

　　“聽說這順天府學(xué)政往日便與存周公多有往來，也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些遞條子、通關(guān)節(jié)腌臜破事……”

　　仇二說話搖頭晃腦，像似引經(jīng)據(jù)典似的，但這話直白，簡直都不能算是指桑罵槐了。

　　賈蘭面不改色，還朝對方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轉(zhuǎn)過頭來。

　　“鐘哥兒，記下了，某年某日某時，有騎都尉仇家子，于疊翠書院內(nèi)申訴稱淳治十三年順天府院試有舞弊之虞，在場有榮國公府賈蘭、神武將軍之子馮紫英，眾人俱贊仇家子有興利除弊……下次回賈府，記得提醒我將這件事給老祖宗說道說道，也讓我賈府中人一睹仇家哥哥的風(fēng)采！”

　　“你！”仇二臉紅筋漲，怒聲罵道：“我什么時候有說過！”

　　“仇哥哥這話說的……這別人的事情說的好好的，輪到自己的事情卻說不清楚？這一二三四五六七，外加周圍十幾雙眼睛，十幾對耳朵，難不成都是瞎了聾了不成？”

　　這仇二被賈蘭一番擠兌，弄的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紅，只能嚷嚷著“我沒說！”，頭也不回地逃跑開去。

　　身在官場中，自然是知道大名鼎鼎的繡衣衛(wèi)的。

　　仇二絕對相信，這賈蘭在榮國府說起這件事，無需幾天宮里的圣上就會聽見。

　　一旁忍了很久的馮紫英捧腹大笑，伸出大拇指，“蘭哥兒，一月不見，真是功夫見長啊！”

　　賈蘭只是微微一笑：“他也是夠渾的，這種事都敢亂說。”

　　這終日和林懟懟練習(xí)陰陽怪氣，在這方面，賈蘭自是誰也不怕的。

　　“這些人詆毀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早在我升入中舍的時候，這些人就一直聒噪著，見我不開口便以為我好欺負，反正明天就是月考了，是是非非隨后便知，這人太心急，背后的人還沒出來呢?！?p>　　馮紫英臉色微微一變，看著賈蘭的目光也有些不同：“那蘭哥兒，你可要小心點，暗箭難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