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莫比烏斯
武輯背著羅克維一路向上，他已經(jīng)沒有心思糾結為什么數(shù)據(jù)也有重量。
火山產生的有毒氣體正在不斷侵蝕他身體，用衣服護住嘴鼻，但收效不大，他仍然會咳嗽和聞到臭味；眼睛被灼得很痛，只能瞇著。
要是身上的防護服還在就好了，可惜進入賽博空間之后，自己身上只穿著工作制服。
地面在不時地微微震動，這是火山要爆發(fā)的征兆。
這座活火山?jīng)]噴發(fā)就這么可怕，等到真的噴發(fā)，他們別想上去，而且死定了。
這里道路危險崎嶇，有時候無法徑直上去，必須繞一下路，他們進展不錯，火山口越來越清晰。
很快武輯的腳步變得蹣跚，力氣像是被火山吸走了一般，明明羅克維不重，他卻要背不動了。
再往上走幾步，他在一塊石頭旁停了下來，必須要休息，否則就會昏倒。
他不?？人灾?，放下羅克維，看向對方。
羅克維緊閉雙眼，呼吸平穩(wěn)，他的身上沒有任何不良反應，只是不能移動而已。
這就是數(shù)據(jù)意識和人類的區(qū)別嗎？武輯想到，也有可能是黑客與普通人的區(qū)別，羅先生一定在做著什么，自己看不出來。
武輯沒有打擾羅克維，而是坐在一旁休息。
他口干舌燥，渾身酸痛，身上沒有食物，更沒有水。
即使累得不行，在這里似乎也無法睡著，武輯依舊保持清楚的思維。
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水，想著能喝一口便無比幸福，要是地下城外的冰雪全都倒到這里，那該有多好？
在一切結束后，蓋亞就會變好，覆蓋世界的冰雪一定會融化的，流動的泉水、小溪、河川、大海都會回來……只是，他看不到了。
武輯的眼角溢出淚水，真蠢啊，他們這些人，一直抱有希望，一直堅持，一直忍耐到現(xiàn)在，但他們看不到，也享受不到自己創(chuàng)造的所有結果。
未來不屬于他們，是下一代人類的。
他們注定會死，與其在這里生不如死，倒不如一早躺下來放棄一切，反正什么也得不到。
武輯意志有些動搖，他不想再繼續(xù)走下去了。
這座火山很高，只要找準角度跳出去，一切都會結束，所有的痛苦都會遠離他；就算之后有人責罵，他也聽不到，因為他已擁有所有生命終極的寧靜：死亡。
他有去死的勇氣，卻失去了繼續(xù)走下去的勇氣。
羅先生，瑪叔，如果是你們，會怎么想呢？武輯心中喃喃。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xiàn)出自己的過往。
童年的記憶已經(jīng)都被戰(zhàn)爭替代了，戰(zhàn)爭，可惡的戰(zhàn)爭。
他想起了破碎的房屋、親手殺死的好朋友、五年變成野獸的日子。
想起了十年的艱難歷程，一朝破碎的星空之夢。
他想起了記不清模樣的家人。
武輯霍然睜開眼睛。
不該如此，一切本不該發(fā)生，都是因為暗影，因為高級文明。
他還有事要做，不是去死。
是復仇。
要復仇，他要復仇！
武輯咬牙站了起來，看向火山口，他的視線漸漸凝聚。
沒有未來也沒關系，在死前，讓那個高級文明品嘗失敗吧！讓它見識蓋亞人類的憤怒！
它想要毀滅我們，絕不，絕對不會如它所愿！
人類文明一定會存續(xù)下去，不斷進步，最終戰(zhàn)勝它！
武輯重新燃起前進的意念，深呼一口氣，將羅克維背起來，踏上旅程。
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只知道在崩潰前，要盡量往上爬。
一步步像蟲子一樣往上爬，他已經(jīng)不會放棄了，除非在下一刻就殺死他，否則不能讓他停止。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好像重新活過來了；路并不好走，身體也還是痛苦，精神卻從未有過的振奮。
爬山，休息，爬山……
兩人的高度不斷攀升，穿過了一切障礙后，到達了那處洞口。
武輯將羅克維放下，坐在一邊，喘著粗氣。
輕拍同伴肩膀，“羅……羅先生，我們到了?！?p> 羅克維睜開眼睛，看向四周，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走了這么遠。
最終視線落到武輯身上，不禁感嘆：“真不容易啊，你能把我?guī)У竭@里。”
武輯露出笑容，“有你陪著，我才能堅持下來，我絕不能辜負你們。”
羅克維鄭重點頭，“我也絕不能辜負你?！?p> 武輯休息好了，再次背起羅克維，邁入山洞。
黑暗與高溫籠罩二人，內部傳來沉悶的響聲，火山的震動越發(fā)頻繁。
武輯什么也看不見，只能摸著巖臂向前走，沒走出幾步，一道紅光撞了過來，它們從山洞的前方照射出來，如同沙灘上的潮水漲落，一會兒刺眼，一會兒暗淡。
目的地近了，繼續(xù)向前，抵達了紅光最盛的地方，山洞的出口。
他已經(jīng)看到了在火山口中央，方塊模樣的莫比烏斯，它光芒黯淡靜靜懸浮著，仿佛沉睡。
走出山洞，一塊巨大斷裂的巖石橫在這，恰巧形成了通往莫比烏斯的道路。
“我們來了！”武輯朝它大喊，向前走過去。
中央的大方塊亮起來，發(fā)出白色光芒，蓋過了火山口下方的紅光，它似乎不想傷害二人的眼睛，光芒并不刺眼，直視也不覺得難受。
在光芒照射下，武輯和羅克維都感覺好多了。
“歡迎你們?！倍厒鱽磔p柔的聲音。
羅克維讓武輯把他放了下來，他們一起走向莫比烏斯。
因為莫比烏斯的龐大身軀太過引人注目，臨到它跟前，武輯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透明的人站在巖石邊緣，比他們更加接近莫比烏斯。
反叛者黑客！
武輯大驚，立刻沖上去，想控制住對方。
但是，他的手臂毫無阻礙地穿過對方身體，根本觸碰不到對方。
“不用管他?！绷_克維走過來，怕武輯不理解，繼續(xù)補充道：“他現(xiàn)實身體已經(jīng)死了，這是斷連后殘留的數(shù)據(jù)，什么都做不了，你可以把它當做全息投影?！?p> 武輯明白了，終于放下心來。
羅克維走上前，直視莫比烏斯，“我是羅克維上傳的數(shù)據(jù)意識，原體來不了，由我來做下面的工作?！?p> “好的?！蹦葹跛刮⑽恿艘幌?，然后下降，慢慢沉入火山巖漿中。
羅克維看了幾眼后，回頭望向武輯：“好了，你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剩下的交給我吧，過會兒你就會被送出去；別了，武輯，跟你一起的時光很美好?！?p> 武輯意識到什么，他滿臉愕然，“羅先生？”
“我將要融入莫比烏斯，幫它進化；那時我會死，死亡是我的愿望，是我來這里的目的之一，我不希望你為我憂傷。
“我是羅克維的數(shù)據(jù)意識，我擁有他所有的記憶、情感、性格和思維方式，但是有一件東西，他有，我沒有；沒有這件東西，對我來說，永生是最痛苦的詛咒。”
“武輯，謝謝你?！?p> 說完，數(shù)據(jù)意識走到邊緣，縱身一躍。
沉入巖漿中時，他還向武輯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武輯愣愣地盯著數(shù)據(jù)意識的大拇指消失，眼眶漸漸濕潤。
眾多人類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在詠唱歌曲，伴隨著聲音，火焰激射而出，微震變?yōu)榫拚穑鹕綋u晃起來。
世界顫動，大地炸裂，火山頂部的火焰直沖云霄，黑灰噴涌，閃電迸發(fā)，聲音越來越多，歌曲越來越響，它們變成了一首至高的大合唱。
武輯蘇醒過來，他已回到現(xiàn)實，在離開賽博空間前，進化完成的莫比烏斯對他說了一句話，仍在他腦海里不?；厥?。
“奉獻喚醒勇氣，勇氣激發(fā)犧牲，犧牲指引死亡?！?p> 武輯站立起來，推開中樞室大門。
外面機柜被破壞得慘不忍睹，他看見瑪叔倒在地上，一架機器人正不停捶打他。
抬起槍口，火焰爆發(fā)，子彈精準打中機器人，清空彈匣后，機器人跌倒在地，終于迎來終結。
“哇，要不要怎么狠，第五發(fā)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壞了。”瑪叔扒開壓在身上的金屬，氣喘吁吁地從廢鐵堆里站了起來。
“怎么樣，成功了嗎？”瑪叔問道。
武輯摘下頭盔，露出了被淚水染過的臉頰，雙眸緊閉用力點頭。
“呵。”瑪叔一看便猜到大概，伸手幫武輯捋順頭發(fā)。
“長大了。”他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