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死如燈滅

　　慕岳今天起了個大早，因為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可是防異軍納新的日子！

　　他盼望這一天已經(jīng)很久了！

　　好在他昨天剛過了18歲的生日，恰好成年，否則，又要等下一屆納新才可以報名了！

　　而下一屆，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雖說這些年，防異軍納新的次數(shù)漸加頻繁，但誰也說不定未來的情況如何——

　　或許人家在今年就恰好滿員了呢！

　　甚至再或許，把未來幾年的預備役也順帶招滿，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畢竟，這幾年，人心惶惶，聽說南面的異獸屢屢暴動，妄圖擴展它們的家園！

　　但關(guān)鍵是，你們別朝著我們這邊擴啊！

　　世界那么大，東南西北，皆各有一番天地，你說那些沒腦子的異獸也真是的，非得死了命地往北方跑！

　　咋著，是其他地方不歡迎你們，只能選擇北漂啊？！

　　面對這方死局，還能怎么辦？

　　沒辦法，只能干它丫的！

　　畢竟，“外筑防線，內(nèi)穩(wěn)生產(chǎn)，內(nèi)外循環(huán)，生存繁衍”，這是近百年來，無數(shù)革命先烈用鋼鐵般的血肉和意志，才探索出來的一條生存路線！

　　也是經(jīng)過了數(shù)次實踐，真真正正地接受了多次死亡考驗才驗證出來的一條正確路線！

　　面對危機，只能迎難而上，不可臨陣退縮，便是這個時代人類的血性！

　　每個人，不論老少，不論男女，不論身份，不論貴賤，皆抱定了保衛(wèi)家園，舍我其誰的決心與意志！

　　畢竟，家都沒了，人何存焉？

　　在這樣的風氣之下，可想而知，防異軍納新的熱度，是多么的火烈！

　　那家伙，真叫一個鑼鼓喧天、旌旗招展、人山人?！刮犊涨?！

　　但這些都與現(xiàn)在的慕岳無關(guān)。

　　起床后，他首先要忙的，并不是這件事情。

　　納新有一天時間呢，著急什么！

　　況且，這一次，聽說基地領(lǐng)導為了防止人群過于擁擠，還特意汲取了往年的經(jīng)驗和教訓，專門構(gòu)建出了所謂的“十五分鐘報名圈”——

　　每隔一片區(qū)域，便有一個簡易的報名點，爭取十五分鐘內(nèi)解決報名問題！

　　慕岳想了想便笑了，怎么說呢，心思還是挺好的！

　　按照這樣的布置，他估摸著自己午飯后再去排隊，不管咋說，天黑之前也能報上名了！

　　嗯，不錯，比著以前還是有很大進步的！

　　聽說以前報名的人啊，天不亮就在等著，早餐都是家里人打包送來的！

　　百家百味，那叫一個串啊——

　　豆腐腦都能喝出一股螺螄粉的味道來！

　　慕岳可不打算和這群人摩肩接踵、前擁后簇，他啊，對人多的地方過敏！

　　聽說這個在以前還是一種病呢，叫做什么，社恐癥！

　　當然，實際上這些都是其次的，真正關(guān)鍵的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想到此，他便快速地刷了牙，又簡單地沖洗了一下頭發(fā)，擦了一下睡眼惺忪的小白臉——

　　真的是小白臉！

　　也是奇怪，這年頭像慕岳這么白的人，還真不多見。

　　尤其是，再配合上他那一副俊俏的五官，出門后的回頭率，那可真是杠杠的——

　　一個個的，都在背后指著他，暗罵道：這是哪家的紈绔子弟，躲在家里把自己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呸，真不要臉！

　　唉！

　　沒辦法啊，在這個朝不保夕的年代，長得白凈又好看，可真不是一件天賦異稟的好事。

　　而是一件如過街老鼠般、被人人喊打的罪過！

　　慕岳自嘲了一下，這么多年，他已經(jīng)習慣了。

　　街坊鄰居也都對他知根知底，知道他的悲慘境遇……

　　因此，倒也不至于再干出像小時候那樣，抓把煤灰往臉上抹的蠢事！

　　想想小的時候，可真是好笑?。?p>　　慕岳情不自禁地便掛起了一彎淺笑在他的嘴角，看著鏡中的自己，他輕輕地捏了一下臉蛋，心里暗道：

　　終于長大了！

　　昨天18，今天成年！

　　恭喜你哦，小岳岳！

　　歡迎來到成人世界！

　　哈哈，結(jié)束矯情，出門去了！

　　慕岳把毛巾往盆里一甩，抖了抖發(fā)梢上的水珠，便大步向著門外走去！

　　初升的太陽，剛好灑下第一縷曙光，照在他的額前，仿佛也在向他傳遞著，新生的力量！

　　“喵！——”

　　突來的一聲喵叫，打斷了慕岳的腳步。

　　“嘿，福氣，你怎么跑來了？咋不在家陪著爺爺呢？”

　　慕岳彎下腰，伸手把腳下的那只大白貓攬入懷中，邊撫摸著她的腦袋，邊開口問道。

　　也不知這只貓聽懂了沒，只見她拱著腦袋在慕岳的掌心蹭了幾下后，便抬起頭，望著前方的某個方向，喵喵喵地低聲輕叫。

　　那是爺爺家的方向。

　　“嘿，小福氣，你怎么這么乖??！你是知道我剛好要過去，所以特意來陪我一起的嗎？好家伙啊，來，香一個！”

　　說親就親，慕岳抓起小貓的腦袋，“mua”的一聲，唄兒了一個！

　　然后便趕緊鎖上門，向著貓咪剛才望著的方向，小跑而去。

　　話雖是那么說，但小貓咪剛才那明顯緊張地情緒，他怎么可能會意識不到呢？

　　慕岳的話，只是為了安撫小貓咪而已！

　　而他自己，此刻，卻是緊張萬分！

　　可萬萬不能有事！

　　爺爺那么好的人，一定，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的！

　　慕岳不自覺地又把腳步加快了幾分。

　　大概十分鐘后，他氣喘吁吁地撞開了爺爺家的屋門。

　　剛一進門，大白貓便從他的懷里，掙扎著跳了出來，幾下蹦躍，便到了床頭——

　　那里一張破舊的木床，正對著屋門，一位年邁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上面，似睡非睡，好似在彌留之際。

　　似乎是開門的動靜打擾到了他，老人的眼皮跳動了幾下。

　　慕岳緩步走到床前，輕輕喚道：

　　“爺爺……”

　　聽到這一聲呼喚，老人的眼皮又跳動了幾下后，終于睜開了雙眼。

　　眼底帶著疑惑，似是還沒有搞清楚眼前的這一出是什么狀況。

　　“爺爺你……”

　　慕岳遲疑道，并沒有問出后面的話語。

　　“?。∈切≡涝腊?，你怎么這會兒就來了？哎呦，天都這么亮了，怪不得呢！哎呀，老了，老了，最近起得是一天比一天晚了！說不定哪天啊，老頭子我就一覺不醒了呢！”

　　老人嘴邊帶著笑，把一件生離死別的事情說得似乎很是輕巧。

　　“爺爺你別這樣說，老是這樣講，不吉利的！”

　　慕岳皺起眉頭，提醒老人道。

　　“不吉利？怎么就不吉利了，老頭子我已經(jīng)活了這么多歲，臨死時還有你一直陪著我，照顧我，多幸福、多吉利??！再說，這人死如燈滅，到了一定時候，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你呀，莫要悲傷，我這一生，值了！你應該替我感到欣慰才是！”

　　這段話，老人說的時候底氣十足，似乎想以此來加重語言的分量，好叫慕岳聽到心里去。

　　“是，爺爺說的對，我知道了。”

　　慕岳沒有再做反駁，類似這樣的對話，在他和老人之間，已經(jīng)重復過很多遍了。

　　其實，他也早就明白了。

　　只是，真到了臨別之際，慕岳覺得，他還是會很不舍的。

　　尤其是今天這個樣子，他總覺得跟以往不太一樣！

　　也許，雖然不該這樣想，但也許，爺爺真的就在這一天去世了呢？

　　不行！

　　我今天要留在這里！

　　如果這是爺爺在世的最后一天，那我一定要陪爺爺一起度過，一起去直面死亡的恐懼！

　　想到此，慕岳便不再耽擱，立馬起身，開始了今天的勞作——

　　這便是他每一天，最最重要的事情！

　　每一天早上，他都會來到這個小屋，把和老人有關(guān)的一切，全部料理好了之后，再去忙自己的事情。

　　但今天不一樣了，他剛才已經(jīng)做了決定，即使忙完了這一切之后，也誓死不離半步！

　　那么，就這樣吧，開始！

　　首先，還是往常的慣例，從一頓噴香的早飯做起！

　　生火、煮水、下米入鍋……

　　另外，還剩下兩顆番薯，慕岳干脆一股腦全部切成小塊丟進了鍋里一起煮，擱在平常，他只煮半塊的……

　　然后，他又翻出了四五顆雞蛋，同樣是清了家里的庫存！

　　不過沒關(guān)系的，這些東西，等會都可以拜托對街的大姐去幫忙采購——

　　大姐人還是挺好的，年齡不大，孤身一人帶個娃，甚是可憐。

　　但就是不知為什么，每一次，慕岳瞧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總是帶著一股毛毛的感覺！

　　讓他甚是緊張，莫名地就開始心跳加速！

　　害得他每次都得告誡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人家大姐人那么好，又不是老虎，又不會吃了你，怕個什么！

　　搞笑！

　　想到此，慕岳便為自己拙劣的表現(xiàn)而感到羞愧！

　　但他很快便拋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踩著小凳，從房梁上取下了一串胡蘿卜干，順手丟進了碗里，拿水泡著，這樣的話，待會就可以切碎了，和著雞蛋一起炒，既松軟可口，又能補充維生素，簡直是這個年代，最具性價比的家常菜了！

　　就這樣，馬不停蹄地忙了一陣之后，太陽已經(jīng)升起的老高了，門外來往的人流也逐漸變多。

　　畢竟，在這樣一個時代，如果這個點兒都還沒起床的話，可是會被人給瞧不起的！

　　就在剛剛，慕岳也瞧見了牽著小娃正準備出門的對街大姐。

　　在遞了一顆糖果給到孩子之后，慕岳很是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請托告訴了大姐。

　　大姐自然很是熱情地答應了下來！

　　甚至還十分熱心腸地告誡他，午飯就不要自己做了，到時去她家里吃，包括爺爺?shù)哪欠荩?p>　　不方便的話，還可以打包了帶回來！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慕岳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了，他怕傷了大姐的一番好意。

　　不知為什么，慕岳打小，最見不得的便是女生楚楚可憐的樣子，每見一次，就心酸一次，很不痛快。

　　交代完這件事情之后，鍋里的粥也煮好了，因為爺爺?shù)木壒?，慕岳每次都會煮的久一點。

　　接下來，他先是把粥盛進碗里，放在一邊晾著。

　　然后便架起炒鍋，加油待熱。

　　與此同時，他把已經(jīng)切好的胡蘿卜粒丟進了蛋液里面攪拌均勻，又放了一點點鹽巴，真的只是一點點，畢竟爺爺歲數(shù)大了，吃不得太咸的東西。

　　待料理好了這些之后，油已冒煙，熱度逼人！

　　但對這道菜來講，卻是剛剛好的溫度。

　　只有這樣，才能充分爆出雞蛋的香味！

　　這一點，顯然是個老手才能拿捏到的經(jīng)驗，但慕岳卻很熟稔。

　　由此便可以看出，雖然才剛剛成年，但生活的歷練，卻早已走在了他的年齡之前……

　　片刻之后，一切妥當。

　　慕岳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扶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

　　陽光，從窗外、從門前，斜照進來，映襯著這一老一少的身影。

　　哦，對了，還有一只白貓！

　　這一場景，仿佛是一幅上個世紀的畫作，分外溫馨且好看。

　　……

　　“對了，小岳岳啊，今天是不是防異軍納新的日子??？”

　　飽餐過后，老人躺在門前的躺椅上，沐浴著陽光，詢問慕岳道。

　　慕岳眼神躲閃，似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啊，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別擔心，該去就去，老頭子我今天還死不了！加入防異軍，可是你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大事，我啊，就算是撐著眼皮，也要等你進去了之后再閉眼！你就只管放心的去吧！”

　　老人張著嗓門一口氣講完了這么一大段話！

　　沒有卡殼，也沒有喘氣，似乎是要證明給慕岳看，他還硬朗的很！

　　但卻不知，他那只特意藏起來的手，自以為放在了慕岳的視線之外，卻被陽光給投影了出來……

　　纖毫畢現(xiàn)！

　　包括他每一根手指上的每一絲顫動！

　　“我不?！?p>　　慕岳決然地回答道。

　　“你——唉！”

　　老人長嘆了一口氣，繼續(xù)道：

　　“是我老了，所以你不聽我的話了嗎？那就當爺爺求你了行不？爺爺這輩子都沒做過什么虧心事，你啊，可別讓我心里帶著愧疚離開??！”

　　慕岳低下了腦袋……

　　良久之后，他才抬起頭，望著天空，哽咽道：

　　“好的，我去，午飯之后便去報名！”

　　“上午呢，你不是還有一份工作要去做嗎？”

　　“不去了，這個可以翹班，上午的時間，就讓我陪著爺爺您曬太陽吧！”

　　“你……好吧好吧，那就曬太陽吧！你啊，年紀輕輕的，可別學我，被這暖熏熏的太陽給曬出一身懶毛病來！你呀，得有自知，咱倆可不是一號人！你爺爺我，可是有養(yǎng)老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