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過后,院子旁的那棵香樟樹落下了第一片紅葉。那抹鮮艷的紅色來源于花青素,這一種優(yōu)秀的抗氧化劑,能夠幫助樹葉抗旱和防曬,避免其過早掉落。
可又有什么用呢?夏天過后是秋天,秋天之后是冬天。自然法則,亙古不變。
與這略顯蕭瑟的景象不同,不遠處的細胞間里正熱鬧非凡。只見兩個穿藍褂帶藍帽的人,擠在一個超凈臺前,手忙腳亂,嘴也不閑著。
“幫我拿個新的離心管?!?p> “沒手,你自己拿!”
“你快點兒,我也要用移液槍?!?p> “先來后到!”
“說好的你擴完這波就讓我擴,你怎么又加塞兒?”
“你光配個引物就能花20分鐘,等你準備好上機,我肯定能再擴完一輪!”
“我剛倒出來的純水呢?我剛用的那個水浴杯呢?我。。。”
盧赫頓時心生煩悶,把左手中的燒杯往桌上一拍,兩腳一蹬,坐在轉椅上精準地滑到-20冰箱的門前。他打開門,把右手中的離心管放了進去,然后倚靠著冰箱門一臉不悅。
菜菜察覺到了身后的低氣壓,連忙哄道:“好啦好啦別生氣嘛,純水在這兒呢,太占地方我給拿到一邊去了。”
盧赫擺擺手,“你弄你的吧,我歇一會兒?!?p> 他說完又刺溜一下滑回超凈臺前,倚靠在玻璃窗上靜靜地盯著菜菜戴著乳膠手套的手。那雙纖細白皙的手正靈活地握著移液槍往瓊脂糖凝膠板的膠孔中點樣,6孔點滿,僅耗時1分半,點得不虧不溢,干凈利落。
菜菜蹙著眉頭,蓋上蓋子,按開電泳儀,小聲嘟囔了一句:“變態(tài)!”
盧赫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臉上寫著淡淡的憂傷,“說實話,你是不是特別嫌棄我?”
菜菜頭也不抬,“當然啦。你拿移液槍的時候,手抖得像篩糠。槍都拿不穩(wěn),不嫌棄你嫌棄誰?”
盧赫被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20分鐘后,電泳儀“滴”地響了一聲。菜菜停下手里的活,給離心管依次貼上標簽,放回離心管架上。然后起身把架子整個塞進了-20冰箱里。
她取出凝膠板,放進電泳成像儀中,對著一旁的電腦屏幕點了幾下,一張電泳圖譜出現(xiàn)在屏幕上?;液谏牡装迳戏植贾?縱列亮度不一的短帶,她指著其中的一列只有一亮一暗兩條短帶的,對盧赫說:“成了,這剪切效率接近100%了,可以給二眼仔導入了?!?p> 盧赫比出一個大拇指。
菜菜清空桌面,從腳下的紙箱里依次拿出一盒新槍頭,一瓶酒精,一管毛囊裂解液,一管引物,一把鑷子,一把剪刀,一個裝著兩根白發(fā)的樣本袋。
她轉頭望著盧赫,“你來我來?”
盧赫連忙拱手,“你來,你來。細胞間女王。”
菜菜一臉傲嬌地扭頭,伸手去拆樣本袋。
“等等!”盧赫拽著菜菜的胳膊阻止了她,“換手套。”
換上一雙的新的后,她拆開樣本袋,取出其中一根白發(fā),剪下帶毛囊的那半,用鑷子捏著放入了70%酒精里,剩余的部分重新放回了樣本袋里。
半根白發(fā)被鑷子捏著在酒精里晃蕩了片刻,隨后被丟到了純水里。又被捏著在純水里洗了半天,然后被丟到200微升的塑料離心管中。
她給移液槍換上新的槍頭,吸了15微升的毛囊裂解液,混入了離心管。她一手捏著離心管,一手在PCR儀的屏幕上飛快地點按著,設置了一個65度30分鐘,95度15分鐘,4度10分鐘的單循環(huán)程序,預熱好后,掀開PCR儀的天靈蓋把離心管塞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后,她伸手到臉上撓了撓眉角。
55分鐘后,PCR儀冷卻完畢,她起身去掀上蓋,卻又被盧赫拽住了。
“換手套。”
她取出離心管放在離心機里瞬時離心,之后吸出2微升到一個新的裝著引物的離心管,其余的凍到了-20冰箱里。
再一次掀開PCR儀的天靈蓋,把該塞的東西塞進去,設置了一個95度5分鐘,30個90度30秒、57度30秒、72度一分鐘,和一個72度十分鐘。
她剛要伸手去夠樣本袋,想把不帶毛囊的半截給掏出來,耳邊再一次幽幽響起那三個字:“換手套。”
6個小時之后,菜菜把兩根密封好的離心管拍在了盧赫面前,“這是毛囊里的基因組DNA,這是毛干髓質里的線粒體DNA。累死我了,我要吃飯去了?!?p> “別慌啊,我也去吃,咱倆一起啊。”盧赫說著不慌不忙地換了一幅新手套,從腳下的紙箱里掏出6個唾液采集器,打開離心管各往里面倒了一點,分門別類貼好標簽,然后掏出手機打了三個電話。
“大功告成!”他拍拍手,利落地揪下手套扔到垃圾桶里。桶里白花花的全是手套,對面的菜菜正艱難地把手上的手套擼下來,手腕處已經發(fā)紅。
她無力地給垃圾桶喂下今天的第30雙乳膠手套后,莊重地看向盧赫,“盧哥,我覺得你有病,有大病。重度潔癖加外加被污染恐懼癥,病入膏肓?!?p> 送走魚貫而來的三個快遞小哥后,盧赫上到二樓的廚房。餐桌上菜菜抱著一桶泡面,吃得正香。
“你不是剛買了一冰箱的飯團,怎么吃上泡面了?”
“我不舒服,想吃點帶湯的。”菜菜說著,把一縷酸菜往嘴邊送。
“哦,那你,多喝熱水。”盧赫無視了對方的眼刀,盯著紫色的泡面桶,補充道:“你挺久沒上網沖浪了吧。這泡面買得挺好的,下回別買了。非要買也至少換個口味?!?p> 他從冰箱里拿了兩個飯團,塞進微波爐,“戰(zhàn)斗力不足就早點休息吧,晚上細胞間歸我!”
深夜,細胞間內。
盧赫沖著電腦屏幕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屏幕上是龜池里一只大母的一段DNA序列,中間有大約80bp的長度被標紅了。這一段與金哥他媽的那段一樣,說明金哥被敲掉的基因片段本身并不是什么變異位點。這樣的話,他只要設計好向導RNA把大母的這段相似片段敲除,理論上,就能得到金哥二世了。
他滾動鼠標,把眼前密密麻麻的字符放大。在目標位點上游第12個堿基處,有3個字符像小電影上的馬賽克一樣直擊他的靈魂:
GAA。
這還沒完,一夜兩次,在目標位點下游的第3個堿基處,還有3個同樣激蕩人心的字符:
G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