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程友賢家到這棟土胚房,100來米的距離,每天程友賢都要往返好幾趟。那條柏油加土連接起來的小路,已經(jīng)被他踩得油光發(fā)亮。
今天一大早起床,程友賢洗漱吃飯后,習慣的出門,習慣的朝那棟土坯房走去。
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土坯房的一個房間已經(jīng)坍塌,還好雨季前程友賢已經(jīng)用木頭把另一間房子固定了。可當他來到土坯房前,心里還是一陣不快。當門用的那塊木板直挺挺的躺在門口,門大敞開著。
“媽”
程友賢大喊了一聲,里面沒有人回應。程友賢開始心急了,往土坯房里沖去。
“媽”
一進門就是個小廳,一個土灶,沒有燒火做飯的跡象。程友賢來到房間門口,半晌了也不敢去推開門。
“媽”程友賢輕輕的呼喊著,房間里還是沒有回應。他輕輕的推開了房間門,才松了一口氣,老太太不在房間里?;仡^來到小廳,放在角落里的竹籃子不見了,他心里就有數(shù)了。
“小姑娘,你幾歲了,看著跟我家楓加一樣大啊?!?p> 一個手里提著個竹籃子的老人,看著遠處走過來的一個女孩,笑笑的說道。
“哦,這樣啊?!毙∨⒚黠@有點害怕,趕緊跟著自己的伙伴打算離開。西乒村隨著近幾年的發(fā)展,建起了不少工廠,村里開始有許多20來歲的外地男男女女來打工。
“我們楓加出去東萍市打工了,好久都沒有給我打電話了,我都好想她了?!崩先诉€是笑笑的說著。似乎因為親情的緣故打動了那群異地打工的女孩,她們停住了腳步。
“奶奶,您給她打個電話吧!”
“我個老太婆哪有電話啊?!?p> “來,我?guī)湍愦?,告訴我電話號碼。”
“真的啊”老人很高興的樣子,放下手里的竹籃子,很吃力的念著女兒的電話號碼。
“你好,你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p> 聽過無數(shù)次的電話那頭聲音再次傳來,老人的笑容立即消失了,眼淚悄悄的下來了。
“我的女兒啊,楓加啊?!崩先藗牡拇罂蘖似饋?。幾個好心的小女孩見狀害怕的又是安慰又是勸說,無奈只好離開了。
程友賢到處尋找了個遍,看到個村民就問,沒有人看到。
“媽”
看到遠處提著竹籃子,蹣跚向自己走來的老人,程友賢才松了口氣。老人臉上都是笑容,竹籃子里都是菜。程友賢走到她身旁,接過竹籃子一看,里面有蘿卜有青菜。這些都是村里人給的,每次老人提個竹籃子出門,回來總是有菜。
“賢啊,媽今天買了好多菜,一會給你煮。我剛剛還給楓加打電話了,哈哈,她說過幾天回來看我。”老人自顧自的說著,一臉高興樣。程友賢心里卻不是滋味,他知道媽又向陌生人借電話打給女兒了。程友賢心里很清楚,那個電話號碼早就取消了,葉楓加不可能回來看她的。
“好啊,過幾天回來看你。”程友賢附和著老人,一手扶著她往土坯房走去。
“誰啊,誰在門口?”
聽到門口有動靜,還有人在喊,程友賢坐在土灶邊,邊砍柴邊大聲問。
“老程,你兒子我回來了?!背烫炝霖堉碜油僚鞣坷镒呷?,身后的凌曉峰左右端詳了一下土坯房,心里有點擔憂會不會倒下來??吹阶咴谇懊娴某烫炝烈呀?jīng)沒影,他趕緊跟上。
從門口看屋里是一片漆黑,不過進入房子后,視覺的適應,凌曉峰漸漸能看清房子里面的情況了。
很狹窄的空間,角落里一個土灶,土灶旁邊坐著個男人,他看著挺高,此時他坐在那里顯得土灶和小凳子特別的小。
“臭小子,跑回來干嘛?”程友賢瞅了一眼程天亮,這就是他們父子倆的相處方式,見面就互相嫌棄。程友賢這時才發(fā)現(xiàn),跟著程天亮進來的還有一個人。
“誰啊這是?”
“老程,我們找你有事?!?p> 程天亮過去就拉著程友賢的胳膊想把他往門外拉,可是力氣不夠,程友賢可是經(jīng)常鍛煉的。
“沒大沒小的,老程是你叫的?去,到房間給奶奶問好。”程友賢一手推開了程天亮。
“行行行?!背烫炝镣块g走去。
“程先生,你好,我叫凌曉峰?!?p> 凌曉峰打破沉默,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就被房間里的話打斷了。
“奶奶,你的乖大孫回來了,抱抱?!?p> “哎呦,哈哈,抱抱?!?p> 房間里是祖孫二人的親密時刻。
“這臭小子,哈哈。”程友賢看著房間方向樂呵呵的,完全沒在意一旁凌曉峰臉色已經(jīng)沉下去了。
“程先生,我有重要的事找您。”凌曉峰嚴肅的說道。
“找我?我都退休了還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哈哈?!?p> “我爸爸是凌科?!?p> 聽到凌科這個名字,程友賢停住了砍柴的動作,他慢慢的站了起來,看著凌曉峰。
“凌科的兒子,你沒資格站在這里,立馬給我滾出去。”程友賢非常憤怒的沖著凌曉峰大喊著。
“爸,你干嘛?”聽到動靜從房間里沖出來的程天亮,簡直被程友賢嚇到,幾乎不會生氣的父親,今天卻如此憤怒。
“賢啊,怎么了?”跟在程天亮身后的老人也走了出來,笑瞇瞇的對著程友賢說道。
“程先生,我不知道我父親做了什么,請您看在他已經(jīng)是肝癌晚期的份上,去看看他。”
“出去,不要站在這里,你們姓凌的沒資格站在這個房間里。”程友賢很平靜的說完,走到老人面前。
“媽,這個是天亮的同學,我們出去一下,我一會來給你煮飯,你到房間休息休息。”
“好啊好啊”
程友賢把老人扶到房間里。
不顧身后兒子的呼叫,徑直走出了房子。凌曉峰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親做了什么事情,讓程友賢如此憤怒,連已經(jīng)身患癌癥,命不久矣也不能讓他原諒。
“老程,你干嘛呢,曉峰是客人,你平時可不是這樣待客的,還是個人民警察?!背烫炝猎谏砗蟠蟛降淖汾s著,氣都快喘不過來了,程友賢健步如飛的朝家里走去。
“走,帶著你的朋友離開西乒村,我不會去見凌科的?!背逃奄t坐在自己客廳里,喝了口早上泡的茶。程天亮和凌曉峰像兩個犯錯的孩子,站在他面前不敢動。
“爸”
“閉嘴”
從來沒見父親生過這么大的氣,程天亮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臉。
凌曉峰是被家里阿姨的一個電話,緊急從外省叫回來的。公司里的重要會議都沒能留住他,交待給手底下的人就匆匆往南屏縣醫(yī)院趕。
父親的病情他心里很清楚,這一天還是到來了。在急救室門口等了好久,父親被推出來時是醒著的,他把門口的家人看了一遍,眼睛落在了凌曉峰身上。
“曉峰,你一個人待著,我有話想說。”凌科很吃力的拉著兒子的手。凌曉峰看著一旁哭得很傷心的妹妹,讓她把母親帶出去,自己則握著父親的手,坐在病床旁邊。
“爸,你說。”
“爸死之前,想見一個人,想了個心愿?!?p> 為了父親的這個心愿,凌曉峰踏上了前往東萍市的路。幾番打聽后才知道了程天亮的工作地點,才有了西乒村的這次相見。
“回去告訴凌科,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你趕緊走?!背逃奄t還是很不客氣的樣子。
“爸,為什么啊”程天亮不解,平時很熱心幫人的父親,今天為什么是這樣的態(tài)度。
“程先生,為什么您不愿意去見我父親一面,為什么?”凌曉峰的心里難過夾雜著憤怒。
“為什么?我告訴你為什么?剛剛那個老人,快90歲了,她天天在等她的女兒回家,看到個陌生人就要借手機給女兒打電話,她不知道她的女兒27年前已經(jīng)死了,那個電話是個空號?!背逃奄t的這些話讓程天亮呆住了,他只知道爸爸愛幫人,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緣由。
“這和我父親有關?”凌曉峰問道。
“當然,所以你們姓凌的是最沒資格站在那間房里的,那個老人現(xiàn)在孤苦無依,是誰造成的,是凌科,你可以回去問問你的父親?!?p> “程先生”
凌曉峰撲通一下跪在程友賢面前,雙眼含淚。
“你這是干什么?”
“曉峰,你快點起來。”程天亮過去扶他,凌曉峰一把推開他。
“我不知道我父親曾經(jīng)做過什么事,讓那位老人家失去了女兒,程先生您是個很好的人,我看得出來,您把那位老人家當成母親孝順。您是個心中充滿愛的好人,請您看在我對我父親的這份愛,見我父親一面?!?p> 顯然凌曉峰的這番話這個舉動,已經(jīng)觸動程友賢的內心,他開始動搖了,可想到土坯房里的媽媽,他還是狠心拒絕了跪在他面前的那個孝子。
“起來,離開西乒村。”說完程友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曉峰,你先起來,我們再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