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送葬

　　三日后的正午。

　　戈壁荒灘所在的高原上，任少川的車隊沿著人工修建的平坦道路向北行駛。

　　在這條由坦鍍帝國開鑿建設(shè)的馬路的盡頭，一個頗具規(guī)模的大升降梯屹立在懸崖邊上。

　　來自另一片大陸的帝國衛(wèi)兵，穿著黑色的戰(zhàn)袍，站在大升降梯旁守衛(wèi)這個重要的交通樞紐。

　　他們的武器是一把短矛、一面圓盾，以及一把可以搭在盾牌凹陷處的短管步槍。

　　在他們身后，三個高大的鋼鐵碉堡和圍墻攔住了所有人的去路，碉堡上的超凡槍械時刻處于待激發(fā)狀態(tài)。

　　任少川的車隊抵達這里的時候，帝國衛(wèi)兵們正好完成午間的換班。

　　賽琳德溫已經(jīng)忘掉那些她不該記得的事情了。

　　能夠讓人畸變成奧術(shù)畸變體的注射器，也已全部被任少川收入囊中。

　　連帶著，幫助任少川搬運奧術(shù)畸變體尸骸的女獸人們，也不再記得自己曾經(jīng)見過這種人為制造的怪物。

　　整個隊伍里，只有任少川和迦列娜對此有所了解。

　　賽琳德溫與上來盤查的帝國衛(wèi)兵交涉，成功獲得了乘坐升降梯，前往塔克辛港城的權(quán)限。

　　車隊隨著升降梯的平臺緩緩下降，屬于獸人的戈壁荒灘氣息在遠去，而懸崖地下的海浪聲與咸濕氣味則愈發(fā)清晰與濃厚。

　　馬車隊伍抵達懸崖底部，駛向港口。

　　車上的女獸人們一言不發(fā)，警惕地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類，對方則以好奇的神色回應(yīng)她們。

　　馬車駛過軍事化港城的高大圍墻，進入城鎮(zhèn)內(nèi)，周圍的人類風(fēng)格建筑物越來越多了。

　　相應(yīng)的，來自路人的目光也越來越密集。

　　女獸人的車廂里有些躁動，賽琳德溫不得不走進去安撫她們：這群人類男性盯著她們看，不是想和她們交配，只是單純地觀察而已。

　　不一會兒的功夫，車隊來到碼頭上停下。

　　一艘懸掛著帝國旗幟的蒸汽機械船正在此處等待。

　　賽琳德溫帶上惶恐不安的女獸人走下馬車，登上舷梯，走進了蒸汽機械船的船艙內(nèi)。

　　任少川和迦列娜在馬車上等候。

　　又過去10分鐘，賽琳德溫安頓好了作為證人的女獸人。

　　她回到馬車上，把任少川和迦列娜引到了一座酒館里。

　　迦列娜的外觀容易招來不懷好意的視線。

　　任少川讓她披上遮蔽面容的斗篷跟上自己。

　　他們在賽琳德溫的安排下，在酒館頂樓的兩間客房內(nèi)落腳。

　　“好了，都處理好了。”

　　賽琳德溫叉著腰長長地舒了口氣，在任少川的陪同下走向酒館一樓：

　　“我的任務(wù)總算要結(jié)束了。這半個多月以來，我都沒能好好一次澡。”

　　“雖然過程曲折了一些，但結(jié)局還是不錯的，不是嗎？”任少川將對方送到酒館外。

　　“就送到這兒吧?！辟惲盏聹卦诰起^的玻璃門窗外駐足：

　　“我給你安排了去往風(fēng)暴峽灣的船，后天上午就會到港，你可千萬別錯過了，否則就要再等上一個月才能遇到下一班?！?p>　　“多謝。”

　　“我走了，以后等我去風(fēng)暴峽灣找姐姐玩的時候，咱們再碰個面吧。”賽琳德溫準(zhǔn)備離開了。

　　她突然收住腳，停下來鄭重地說道：

　　“別欺負迦列娜，好嗎？

　　“她掌握了人類的語言和思考方式，懂得經(jīng)常洗澡，保持身體干凈和整潔，也不像那些臭烘烘的女獸人那樣粗魯。

　　“我知道她的長相，她的性格，你都很喜歡，我早看出來了。她雖然打定主意要跟你走了，但這不是你欺負她的理由。如果你打算對她做點什么，我希望你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做到一心一意。”

　　任少川摸了摸鼻子，“..我沒你想的那么糟糕吧..”

　　“切，你能管住你的腦子，可下半身就不一定了。我在帝國里見過太多這種情況..”賽琳德溫及時收住了嘴巴，沒有抖落出更多的緋聞。

　　她擺了擺手，沒再多說什么，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兩張超凡地圖，這可是指控巴利安·葛蘭妮的重要物證。

　　賽琳德溫以2000銀索倫的價格，從任少川手中把這兩張地圖買了下來。

　　她上船之后，那艘懸掛帝國旗幟的蒸汽機械船，便在長鳴的汽笛聲中離港。

　　…

　　回到客房。

　　賽琳德溫給迦列娜單獨安排了一間客房。

　　但她顯然低估了獸人女性的主次觀念有多么深刻。

　　迦列娜在路上沒有稱呼任少川為主人，這完全是因為任少川沒有正式接納她為自己的隨從。

　　在迦列娜看來，這是自己做得不夠好的原因。

　　所以當(dāng)任少川回到客房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令每個男人都血脈僨張的畫面…

　　來自男性軀體的激素反應(yīng)，在催促著他做男人該做的事情。

　　可「亡靈意志」的永恒冰冷依舊殘留在任少川的心頭，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性欲只是激素反應(yīng)施加在靈魂上的枷鎖。

　　深深一口氣，緩緩平復(fù)內(nèi)心的激蕩…任少川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

　　他從床頭柜上拿起浴巾，走向坐在床邊的迦列娜，動作輕柔地蓋住了對方除頭部以外的其它部位。

　　任少川看著局促不安的迦列娜微微一笑：

　　“我們就快要回家了。”

　　“回家？”迦列娜從任少川的臉上看到平靜，沒有欲念，沒有貪婪。

　　她茫然地眺望窗外的海平面，“我們的家在海上嗎？”

　　“差不多吧?！?p>　　回顧過去近二十天的經(jīng)歷，這次的靈魂投影是迄今為止持續(xù)時間最長的。

　　任少川親眼見證了獸人氏族的原始，見證了他們的殘暴和粗魯，也從巴利安·葛蘭妮身上看到了人類文明中的詭詐。

　　有些事情會在結(jié)束投影后終結(jié)，而有些事情不會。

　　任少川迦列娜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迦列娜，如果巴利安·葛蘭妮沒有找到你的氏族，沒有向達坤·暗牙提出購買獸人奴隸，你就不會離開暗牙氏族。

　　“你會有一個固定的住處，你會在鹽礦洞穴之中與灰獸人交戰(zhàn)，但你不一定會戰(zhàn)死。說不定，你會成為像你父親那樣的獸人戰(zhàn)士，不再受到欺辱和鄙夷。”

　　迦列娜裹著浴巾，雙臂抱住胸口，凝視著任少川。

　　任少川看向?qū)Ψ降仙难垌?p>　　“跟著我，就意味著漂泊和流浪。你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繼續(xù)生活。我們會遇上難題，或許會戰(zhàn)勝它，也或許會被打敗。不管怎樣，你都很難見到你的父親了。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你能割舍掉與他的親情嗎？”

　　迦列娜的雙眼浮現(xiàn)哀傷，但這哀傷中又有著堅定。

　　淚水在她的眼眶中起伏，于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氏族教會我獨立和忍耐。離開父親，是我必須做的。就和他離開他的父親一樣。我會當(dāng)他戰(zhàn)死了，英勇地戰(zhàn)死?！?p>　　“你不會后悔跟我走嗎？你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來了?！比紊俅ㄝp聲詢問。

　　“不后悔?！卞攘心裙麛嗟負u搖頭，將眼淚憋了回去，“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溫暖和安寧，就像小時候我躺在媽媽的背簍里一樣，讓我感覺很安全?！?p>　　“溫暖、安寧..”任少川悄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姐，你當(dāng)時倒地給她看了什么..”

　　【不告訴你..】麗桑卓嘿嘿一笑。

　　迦列娜披著浴巾站起來，來到任少川面前單膝跪下，如同宣誓效忠的騎士：

　　“無論你去哪里，我都會追隨你。我絕不會后悔的?！?p>　　任少川緩緩點頭，將對方扶了起來，張開雙臂：

　　“抱住我，迦列娜，我們要回家了?！?p>　　“抱?。?.回家？”迦列娜在疑惑中照做，抖開了身上的浴巾，伸出雙臂穿過任少川的腋下，將他牢牢抱住。

　　沐浴后的清香撲面而來，屬于少女的溫暖觸感緊貼著任少川的皮膚。

　　任少川再次克制住了沖動，平和地低聲耳語：

　　“閉上眼睛，不要去想任何事情?！?p>　　迦列娜遵從吩咐，閉眼靠在任少川的胸膛之上。

　　她感覺對方的雙臂合了起來，對方地兩雙手則按在自己的后背處。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不要害怕，也不要反抗，知道了嗎？”

　　“嗯?！卞攘心扔昧σ稽c頭。

　　“3，2，1..”任少川倒數(shù)三秒。

　　一根冰冷的匕首插入了迦列娜的后背，疼痛和酸麻在她的身上蔓延。

　　她謹(jǐn)記任少川的口令，死死地抱住對方的身體，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如果有一天，你掌握了財富和力量，你對這個世界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你會背叛我，離開我嗎？”

　　任少川的聲音在迦列娜的腦海中響起。

　　這聲音變了一種音色，不再是維瑟的嗓音，而是來自于一個完全的男性人類。

　　迦列娜感覺身體正在變冷，而后背的肌膚上則有一道滾燙的水流在向下滑落。

　　“我..我不會背叛你..我不會離開你..”

　　“你會遇到更多的誘惑，你會遇上比我更強大的超凡者，你會明白我今天對你所做的一切，其實是給你附加上了另一道沉重的枷鎖，你會質(zhì)疑我的初衷，懷疑我的目的，甚至揣測你在第一眼看到我時所感受到的溫暖和安寧是否是一種騙局..

　　“即便是這樣，你也愿意追隨我嗎？”

　　迦列娜皮膚變得白皙，她的紫色外觀中流露出瀕死的慘白顏色，聲音也愈發(fā)輕微：

　　“你是我唯一的主人…永遠…永遠…我不會后悔…”

　　“嗯，我接受你了?！?p>　　任少川在對方耳畔低吟：

　　“迦列娜，你到家了，你永遠的家?！?p>　　迦列娜的身體開始崩裂，她如同倒塌的積木堆一樣化為無數(shù)零零散散的光點。

　　這些光點被窗外的海風(fēng)一吹，便消散在了空氣中。

　　她先前披著的浴巾自行飄回床頭柜上疊好。

　　她坐過的床墊，被無形的力量抹平了褶皺。

　　任少川看向手中的「拷問者匕首」。

　　匕刃上的血跡已然消失無蹤，流淌到地面上的血水也不見了蹤影，就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任少川拿出口袋里的介紹信。

　　這封由賽琳德溫寫下的信箋上，牽連到迦列娜的那部分內(nèi)容迅速褪去。

　　新的介紹信上只剩下與維瑟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任少川轉(zhuǎn)過身，目光穿過窗戶，看到了那艘即將化為黑點的蒸汽機械船。

　　“這「送葬」還真是厲害吶，竟然直接抹掉了物質(zhì)世界里有關(guān)于迦列娜的所有痕跡?！?p>　　…

　　海鷹雇傭兵團的蒸汽機械船。

　　巴利安·葛蘭妮恢復(fù)了貴婦模樣，此刻正在大發(fā)雷霆，斥罵無能的雇傭兵。

　　“你們這群收了錢不辦事的雜碎，我花了數(shù)萬銀索倫雇傭你們?？赡銈兙尤贿B叛逃的雇傭兵和獸人都抓不回來！”

　　巴利安·葛蘭妮將昂貴的花瓶砸向地面。

　　“一個雇傭兵！一個密探！三個女獸人?。∵@幫家伙如果回到了坦鍍帝國，我就要完蛋了！我的教授也會完蛋！你們一分錢也拿不到！”

　　…

　　坦鍍帝國的蒸汽機械船。

　　賽琳德溫剛剛洗好久違的熱水澡，現(xiàn)在正穿著睡袍，帶著噴噴香氣，敲擊打字機的鍵盤，書寫自己的任務(wù)報告。

　　“這次的任務(wù)過程中，我在雇傭兵維瑟的幫助下救出了三名女獸人。她們將作為指控巴利安·葛蘭妮非法進行奴隸貿(mào)易的證人，出席多國聯(lián)合召開的聽證會……唯一的遺憾是，作為有力證人的維瑟，基于自身的原因，沒有接受我的邀請?！?p>　　…

　　暗牙氏族領(lǐng)地。

　　達坤·暗牙以氏族領(lǐng)袖之名，花費重金雇傭了酋長的士兵。

　　這群騎在戰(zhàn)狼身上的獸人狼騎兵，清理了暗牙氏族周圍的灰獸人。

　　他們此刻在暗牙氏族的地盤上來回游蕩，似乎是在搜尋著什么…

　　絲絲渺渺的陰暗氣息從議事廳的大門里飄出來，暗牙圖騰的失控跡象愈發(fā)嚴(yán)重了。

　　酋長親衛(wèi)在議事廳門口聚集，互相對視一眼后，舉起手中的巨斧砍向暗牙氏族的獸人守衛(wèi)。

　　一場血腥的屠殺，在荒無人煙的戈壁荒灘上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