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揣著東拼西湊借來的學費，來到挖掘機學校的財務(wù)室，再三詢問財務(wù)室的工作人員，一個月時間能學會挖掘機嗎？畢業(yè)后能立即拿到操作嗎？剛畢業(yè)的學員真得能掙到上萬元的薪資嗎？財務(wù)室的工作人員，先是笑瞇瞇地給我倒了一杯茶，然后信誓旦旦地向我承諾。只要你交了學費和技師費，明天就能來學校學習。畢了業(yè)就能拿到操作證，技師證分高級技師和中級技師，如果想盡快找到高額工作，你不但要有操作證最好在辦理一個技師證。高級技師證是一千元，中級技師證是八百元，凡是參加培訓的學員，他們都辦理了技師證。有了操作證和技師證，你可以上網(wǎng)查一查，在中國境內(nèi)，挖掘機操作員的工資最低也是七八千元，高的每月都是一萬多元。如果你要是能出國，每月最少都能掙到兩三萬人民幣。
就在這時，財務(wù)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五個三十多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們手提肩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用既喜悅又著急地語氣說：“你好，我們幾個人是來學習挖掘機的，請問現(xiàn)在能繳費嗎？”
“歡迎，歡迎。你們今天來得正是時候，我們還有六七個名額，你們要是再晚來一兩天，恐怕就得等到下一批了。”看見來了這么多人，財務(wù)室的工作人員也不再搭理我，忙著給他們拿出了報名的表格，讓他們逐項逐項地填寫?！拔覀冞@里管吃管住，你們現(xiàn)在繳費，明天就能參加教育培訓。一個月以后，你們就能拿到挖掘機操作證和技師證?，F(xiàn)在全國各地都在搞建設(shè)，到處都缺挖掘機駕駛員，你們選擇這一行，可真是選對了?！?p> 看著這些年輕人，進門也不討價還價就直接交錢，心存疑慮的我小聲地問其中一個人?！澳銈冋娴么_信一個月后，能熟練地駕駛挖掘機嗎？畢業(yè)后，真得能找到薪資待遇都不錯的工作嗎？”
“我們是從山西來的，我們村的人就是在這里學的挖掘機。他們拿著挖掘機操作證和技師證，在外蒙挖煤每個月都有一萬多月的收入。剛聽說這消息時，我和我表弟都不相信，最后還到他家里確認了一下，看到了他給家里的匯款單！我們倆立即就來了?！边@位小伙一邊埋頭著急地填寫著報名表，一邊回答我。
他的話音剛落，坐在他身邊的表弟看了我一眼，說：“放心吧？在外蒙開挖掘機挖煤的人是我家親戚，否則！我也不會拿著七八千元來這里學開挖掘機?！?p> 仍然不放心的我，又問另外三個人。“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我們兩個是從欒川來的。我們村的人在山東填海，他們那里急需挖掘機駕駛員，只要有操作證和技師證，到了那里就能上崗。剛?cè)ヒ粋€月有七八千元，三個月以后才能掙到一萬多元。”一位填好了報名表的欒川小伙，說完就麻利地從懷中拿出一疊錢遞給了財務(wù)人員。
另一位小伙，還沒等我開口就對我說。“我是偃師李村鎮(zhèn)的，我們村的人在工地上開挖掘機，現(xiàn)在需要一個替班駕駛員。我們已經(jīng)談好了，帶著挖掘機操作證和技師證去，管吃管住每月給我六千五百元錢。
“你想好了沒有？現(xiàn)在可就剩下兩個名額了。剛過完春節(jié)，報名的人天天都有，如果你要是再猶豫不定，那就只能等下一批了。不過我可得告訴你，那可是一個月以后了?！必攧?wù)室的工作人員，一邊給他們辦理手續(xù)，一邊好心地提醒著我。
面對挖掘機學校工作人員剛才拍著胸口的承諾，在親眼看見這五個人已經(jīng)毫不猶豫的繳納了學費，再想到現(xiàn)在只剩下兩個名額了，我難道還能舉棋不定錯過這次機會嗎？不能再猶豫了，不能在前怕狼后怕虎了。在那一刻，我就像腦子進了水一樣，竟然毫不猶豫地掏出了揣在懷里的錢，迷迷糊糊地就交了學費和中級技師費。
挖掘機學校在收到我交的學費后，并沒有和我想象的那樣，給我和其他學員充裕的上車學習時間。前十天竟然讓我們坐在教室里，拿著書本死記硬背地學習挖掘機的維修及保養(yǎng)。十天時間結(jié)束后，又讓我們10個人一組坐在挖掘機的模擬機上，輪流練習模擬操作，后十天才讓我們上車學習實操。面對這種情況，已無選擇的我只能是：打掉了門牙往肚子里咽，內(nèi)心在默默接受現(xiàn)實的同時，依然堅持天不亮就起床，騎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才能來到的挖掘機學校。此時，汗水早已濕透了衣背，可執(zhí)著的信念卻戰(zhàn)勝了疲憊。
在挖掘機學校的訓練場，有三、四臺即將報廢的挖掘機，每臺挖掘機前少則三十幾個人，多則四五十人，車少人多，大家只能輪流練習，每人上午十分鐘，下午十分鐘。第一次坐在挖掘機上，我是既高興又興奮，雙手緊緊地抓住操作手柄，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控制回轉(zhuǎn)和小臂，用右手控制大臂和鏟斗。反反復復地回憶著模擬機上的動作向前大臂下降，向后拉，大臂提升，向左鏟斗回收，向右鏟斗外翻，就在我操作的還不是很熟練的時候，十分鐘時間已到，我被其他學員催促著下了車。在訓練場的墻角，我和已經(jīng)下車的學員聚集在一起，大家都用意猶未盡和非常后悔的語氣，大聲地發(fā)泄著內(nèi)心的不滿?！皩W習一個月，可實際只有200分鐘的實操學習，早知道是這樣！說啥也不會在這里學開挖掘機。后悔死了，我們交的6500元學費錢！算是白交了?！闭f句心里話，我也后悔，后悔我輕易地相信了那五個急于繳納學費的年輕小伙。因為從我第一天進入挖掘機學校的教室，到我在實操訓練場上學開挖掘機，直至我即將畢業(yè)，我也沒有看見過他們。后悔的我，為此獨自來到無人處，自己狠狠地扇了自己十幾個大嘴巴，可后悔不能當藥吃，現(xiàn)在后悔豈不是于事無補，我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咽。
如果說在挖掘機學校，只是因為車少人多，我們大家就感覺后悔的話，那么誰也沒有想到更大的后悔還在后面。因為當初在交學費的時候，我們大家還交了挖掘機的辦證費，另外，我們還交了挖掘機的技師證費。由于是在洛陽學的，這些證件的發(fā)證機關(guān)，我們想著應該是洛陽的技術(shù)監(jiān)督局，可誰也沒有想到，學校卻給我們辦到了湖南。學費和辦證費還有技師證費，在入學前都已全部交清，事后我們知道發(fā)證機關(guān)不是在洛陽本地，內(nèi)心雖然有一百個不情愿但也只能是聽之任之。畢業(yè)前的理論和實踐考試，也是學校教職員工自己組織，凡是參加培訓的學員全部技術(shù)合格，并且我們都很順利地拿到了挖掘機操作證和技師證。
在走出校門的那一刻，我對自己的前途和去向感到迷茫，我不知道，我在挖掘機學校都學到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有哪家建筑單位肯雇傭我。而此時的洛陽，正是牡丹花即將開放的季節(jié)，萬紫千紅的牡丹花，吸引了國內(nèi)、國外的游客，紛紛來洛陽賞花、觀景。心事重重地騎著自行車，看著街道兩邊即將盛開的牡丹花，悲觀、郁悶的心情，不停地沖蝕著我的大腦。我錯了嗎？難道真的是我錯了，這難道就是我一時沖動釀成的代價。在路過洛陽橋時，我停車矚目遠望，看著新區(qū)高樓林立的樓房，我仿佛看見城市人富裕、奢侈的安逸生活，看著“嘩嘩”的洛河水，日夜不停地奔騰著最終流向大海。這時的我，忽然有一種天下之大，卻不知為何沒有我立足、生存之地的感覺。
在洛陽橋邊的洛浦公園里，我找了塊干凈的草坪躺下。仰望著藍天、白云，傾聽者鳥兒在空中或是歡呼或是哀鳴，并排新修的洛陽橋上，更是不間斷地傳來小商小販忽高忽低地叫賣聲，汽車喇叭急促、煩人的鳴笛聲，我在痛苦的自責中又逐漸地清醒過來。人生要想獲得成功，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風順，只有披荊斬棘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只有在挫折和困難面前，百折不撓地勇敢面對才能到達理想的彼岸。細想一下，從古至今，誰的一生也沒有真正的完美，可只有不完美才是最真實的美。我付出了一個月的時間和六七千元錢，可我畢竟學會了挖掘機的基本操作原理，想一想春節(jié)前，村委會換屆選舉時，哪些急于當村村委會主任的人，在競選失敗后又會如何呢？
村委會主任，一個村級干部，俺本家已出五福的堂姐來了，她提著一籃子雞蛋，進門就沖著我母親喊“嬸嬸，”并向我母親再三許諾，若是我們?nèi)叶歼x她婆家的二哥為村主任，她二哥說了，只要他當上村委會主任，一定會想辦法給我母親爭取到一個低保名額，讓我母親每個月都有一筆穩(wěn)定的收入。二十多年都沒有來往的小學同學來了，他不僅給我拿來了一條煙和兩瓶酒，并且進門就和我稱兄道弟，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支持他參加競選村主任。為了打消我的顧慮，他還拍著胸口向我承諾，如果他成功當選村委會主任，他就讓我到村委會跟著他干，今后再也不用天南海北的到處給人打工了。
對于我堂姐和小學同學的許諾，我們兄弟都是嗤之以鼻難以接受。母親含辛茹苦把我們養(yǎng)大并為我們?nèi)⑵薇O，到了花甲之年理應我們膝下盡孝，怎能為了一個低保名額就做出忘恩負義之事。這位道貌岸然的小學同學，平時在村里偶爾遇見，他的臉總是能仰多高就仰多高，從來沒有和我們打過一聲招呼，現(xiàn)在想當村委主任又來獻殷勤、瞎承諾。這樣的人，即便他送我一汽車煙、一火車酒，我們?nèi)乙膊荒苓x他。作為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人，雖然我們這代人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但是誰好、誰壞，誰剛正不阿、辦事公道，并有帶領(lǐng)全體村民共同致富的能力，我們大家伙的心里還是有一桿秤的。
競選結(jié)果公布后，哪些妄想以瞎許諾、憨承諾，并依靠親朋好友和家族勢力，以及用金錢財物去拉選票參加競選的落選者，他們在名利皆失的同時，半個多月都沒有在村里露過面。他們或許躲藏在家里，其悲觀、郁悶、后悔、痛苦的心情，肯定不亞于此時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