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文諍
自打我記事起,嬤嬤總是不厭其煩的提起我的生母,說她有多么多么的可憐,多么多么的不容易,她一邊告訴我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我的身份,又不斷地在我耳邊提及我的身份。我不知道她是想勸自己抹掉那不該有的幻想,還是只是為了尋找一個足以讓自己活下去的希翼。
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在我看來,整個皇宮里沒有比我更低賤的存在了。
說實話,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茍且偷生活到十三歲,我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
那日我被太監(jiān)污蔑拿了童妃的東西,其實我已經(jīng)做好了被毒打的準(zhǔn)備,畢竟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沒想到危機關(guān)頭有人救了我,她不僅讓我免去一番毒打,還幫我洗清了嫌疑,我只當(dāng)她是哪家的貴家千金,卻沒想到她就是那個屢屢能將皇上氣跳腳的長公主,也是我名義上的皇姐。
回去之后我便將此事告訴了嬤嬤,嬤嬤當(dāng)時就起了要結(jié)識皇姐的心思,我雖沒說,卻也不以為然,堂堂一國長公主,帝后嫡女,何等身份,豈是嬤嬤一個冷宮宮女能攀上的。
不過,到底是我低估了嬤嬤,沒想到嬤嬤真的做到了!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躺在這么松軟的床上,太舒服了,舒服到我一度不想起來。
后來我才知道,嬤嬤是挑明了我的身份,皇姐才出手救了我的命,嬤嬤私下里告訴我,讓我討好皇姐,爭取早日恢復(fù)皇子身份,可我卻笑了,一個連生父都不愿意承認(rèn)的皇子,縱然認(rèn)了回去又有何用,所以,當(dāng)皇姐問我,是選擇做文諍還是宇文諍時,我想都沒想選擇了前者。
從我選擇做文諍的那一刻起,皇姐對我越發(fā)的好,我不知道,皇姐是出于對我的愧疚,還是真心喜歡我這個弟弟,但是有件事我很清楚,我不能給皇姐惹事。
盡管我小心翼翼的隱藏著在國子監(jiān)被欺辱的事,可還是被皇姐發(fā)現(xiàn)了,那一刻,我好害怕,害怕皇姐覺得我是個惹事精,將我送回冷宮。
可事情總是與預(yù)想的不一樣,皇姐不僅派衡蕪姐姐替我出頭,更是在游學(xué)會上我被寧安候之子惡意射傷時,冒著被御史臺彈劾的風(fēng)險,當(dāng)眾替我報仇。
從那刻起,皇姐就成了我心中的唯一,無人可代替,我發(fā)誓我要變強,或許有一天,我也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保護皇姐。
只是,皇姐她太厲害了,縱使我廢寢忘食的拼命追趕,仍是趕不上她的步伐。
遠(yuǎn)州一戰(zhàn),剿匪軍帶回了皇姐只剩半塊兒殘缺的尸體,那一刻我覺得天都要塌了。
也是那一刻,我痛恨自己的無能,沒有力量保護皇姐,同樣也沒有力量讓她入土為安。
衡蕪姐姐提議先讓皇姐火葬,大火滋滋啦啦的燒著皇姐的殘尸時,我心痛的厲害,仿若那燒的不是皇姐,是我自己的心,便是以前聽嬤嬤提起生母的種種時,我都沒有如此的悲慟過。
后來,邊境傳來消息,說皇姐沒死,我躲在無人的角落狠狠哭了一鼻子。
皇上薨逝的當(dāng)晚,我也在現(xiàn)場,他屏退眾人對我說,自從皇姐將我?guī)Щ毓鞲悴槌隽宋业纳矸?,之所以沒有追究,是因為我一直沒有做出傷害皇姐的事,他還說,他不后悔自己當(dāng)年做過的事,只是皇姐向來對我不薄,讓我不要做出對不起皇姐的事。
我很想說,我就算死,也不會對不起皇姐。
皇姐回來了,其實我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可是皇姐太忙,總是不得空。
那晚,我看著皇姐一個人坐在望月臺上發(fā)呆,她看起來好單薄,身子輕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一般。
我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嚇了一跳,驚慌之下喚了聲皇姐,我以為只要平安將皇姐送回去,此事就過去了。
沒想到,我終歸是小看了皇姐,她留下一道圣旨一封信,連一個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皇姐,若是這真的是你想追求的東西,那我愿意成全你。
我按照皇姐的意思繼承了皇位,蘇牧云跑來找我,他說他要暫離朝堂去找皇姐,我同意了,也盼著他能早日將人找到,帶回來,這樣也許此生我還能再見到她。
其實我對成親沒什么興趣,只是皇姐提了,我便不忍讓她失望。
我曾偷偷出宮看過那個叫郭芊的姑娘,確實是活潑的很,一天到晚闖禍的次數(shù)我一個手掌都數(shù)不過來。
我向少傅說了要娶郭芊為妻,少傅思忖許久問我為何是她?我說因為皇姐喜歡,少傅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
我知道如果皇姐聽聞我大婚一定會趕回來,于是我故意將此事宣告的人盡皆知。
果然,成親當(dāng)日,皇姐來了,只是我沒有想到,與皇姐同來的還有一個奶呼呼的小娃娃。
我聽著那小娃娃口齒不清的喚我舅舅,腦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于是,接下來的日子,我總是在宮里、宮外兩頭跑。
許是皇姐對我心中有愧,雖對我此番做法極為不贊同,卻始終沒有說什么。
時間久了,我便光明正大的又在公主府住了下來,皇姐說的沒錯,皇宮與公主府相比,哪里像個家,冷的跟冰窖似得。
可公主府就不一樣了,蕓彤表姐、少祺表哥以及少傅隔三差五的往府里跑,再加上公主府人本就多,整天都是熱熱鬧鬧的。
又過了幾年,洛洛過六歲生辰之際,我心中醞釀已久的計劃終于得以實現(xiàn),我效仿當(dāng)年的皇姐,擬了一道旨意,將皇位傳于六歲的宇文蘇。
圣旨送達(dá)公主府的時候,皇姐錯愕的問我,諍兒,你今天是不是沒吃藥?
我含笑望著皇姐沒有回答。
皇姐,相比那些權(quán)勢和地位,我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跟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