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客廳門口走去,發(fā)現(xiàn)藍曉軒還沒有離開,身邊多了一個秀氣的女孩,兩眼濕潤著,正呆呆地看著臥室方向。
藍曉軒見他過來,輕聲地朝好友介紹了下,“他是市刑偵隊的唐生警官。”
蘇慧紅著眼問道,“唐警官,胡雪真的,真的已經死了嗎?”
“是的?!碧粕粗?,“你是胡雪的另一個好朋友蘇慧吧?!?p> 對方無力地應了一聲,眼眶中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可昨晚十點多的時候她還打電話給我啊。”
“她對你說什么了?”藍曉軒突然緊緊地抓住對方的手,兩眼也同樣濕潤模糊著。
唐生看了她一眼,又問蘇慧,“通話時,你感覺胡雪有什么異常情緒嗎?”
“沒有什么異常,和平時打電話的語氣一樣,她說自己剛從外地回來,睡不著覺又很無聊,想讓我過去陪她說說話。當時我正好有份報告要急著寫完發(fā)給領導看,便對她說今天過來,因為上午我正好休息??稍趺磿@樣……”蘇慧一邊回憶著昨晚那通電話,一邊憂傷地看向另一個還活著的好友,“曉軒,你也是來看胡雪的?”
“是的。昨晚她也打過我電話,可我關機了,今早才看到信息?!彼{曉軒說著說著便睜大了雙眸,身體微微一顫,往后退了幾步。
兩名警官正抬著裝尸體的袋子朝門口走來,李蕭也跟在旁邊。
蘇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依然能聽到從喉嚨深處發(fā)出的輕微哭泣聲,一行眼淚忍不住滾落下來。
“她們是。?!崩钍捒戳丝刺粕?p> “死者的兩個好朋友?!?p> 此時,蘇慧看到了裝尸袋,也發(fā)現(xiàn)了警察手里拿著的一張金色面具,有三只眼睛。
“這是……”
“胡雪死時戴著這張面具?!崩钍捳f道。
“什么,戴著它?”藍曉軒的下嘴唇抖動了一下。
“兩位,胡雪的手機里存有周揚這個名字,他是胡雪的男朋友?”唐生問道。
聽到“周揚”這兩個字,藍曉軒毫無亮色的眼睛里有了一些星光,她木然地點點頭。
“說說他的具體情況吧?!?p> “哦,好?!彼{曉軒再次回憶起了過去,“周揚和我們就讀于同一所大學,他是美術系的高材生。而胡雪很漂亮,被公認為?;?,追求她的男生不計其數(shù)。周揚就是其中之一?!?p> 想起那張美麗容顏,唐生摸了摸下巴,“她臥室里掛著的那幅肖像畫畫得栩栩如生,就出自周揚之手吧?”
“對?!碧K慧這時也開口了,“剛開始胡雪對周揚沒什么感覺,但周揚和別的男生不同,他身上有股藝術家的氣質。后來又為胡雪畫過這幅肖像,胡雪非常喜歡,慢慢接觸他后,兩人便相戀了,當時讓不少男生都羨慕不已。”
“那么這位高材生現(xiàn)在是美術老師還是畫家呢?”李蕭插了一句。
“算是位前途無量的年輕畫家吧,周揚畢業(yè)后就開始了自我創(chuàng)作,不少作品受到過業(yè)內人士的贊揚,他說自己最大的愿望是舉辦一個個人畫展?!?p> “的確是前途無量。?!崩钍挐M腦子想象起了年輕畫家的面容和所畫作品。
想起那張干凈的臉龐,某種情緒在藍曉軒的心底如波紋般慢慢地蕩漾開來?!叭绻軗P知道胡雪已經……他絕對會崩潰的。”
唐生看了一眼藍曉軒,說道,“現(xiàn)在就請你們帶我去他那吧。李蕭,你們先回局里,我等會再過來。”
“行,忙你的?!?p> 幾個人一起走下了五樓,此時胡雪的尸體早已被抬走,但那股血腥味依然飄散在樓道里,讓這幢狹小的居民樓透出了一絲恐怖氣息。位于四樓和三樓的那些住戶都站在自家門口朝上面張望著,臉上全是驚恐的表情。這片居民區(qū)向來很安寧,沒想到竟然會發(fā)生兇殺案,死人的味道一直充斥在整幢樓里,好像永遠都不會散去,這讓大家的神經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很多人都在竊竊私語,直到看見唐生等人從五樓上下來,才變得鴉雀無聲了。
唐生依然面無表情地往下走著,藍曉軒和蘇慧跟在后面,一臉淚痕。李蕭看看她們,又瞧了瞧自己那位好友,感嘆對方在這種時候不懂得關懷一下女性朋友,于是靠過去安慰起來,“兩位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胡雪應該也不想看到你們如此悲痛,請節(jié)哀?!?p> 這些話似乎讓兩個女孩更加悲傷。
唐生擺著手,示意他別再安慰下去。
李蕭見沒起到效果,也識趣地閉嘴了。
幾個人出了這幢樓。外面早已被附近的居民圍得水泄不通了,很多人都在輕聲議論著,看見他們出來,立刻自動地讓出了一條道。
李蕭和其他同事驅車回了警局,唐生帶著兩個女孩鉆進了另一輛警車,很快也消失在這片籠罩著陰云的小區(qū)內。
6月14日星期四上午9:50分
半個小時后,唐生開車抵達了周揚的住處。
他原以為剛起步的年輕畫家都會蝸居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沒日沒夜地作畫,或者蓬頭垢面,將顏料當成咖啡喝。但他錯了,周揚并非像同行那樣,他的家在市區(qū)郊外一處碧湖旁,周圍是大片大片綠油油的田地,視野極為開闊,不遠處還零星分布著幾幢樓房。碧湖東側是片茂密的小樹林,知了正躲在樹上叫個不停,雖然煩躁,但配著這美景倒別有一番風味,只是這陰霾的天氣讓人不爽,看來隨時都會下雨。
在湖邊有一處簡樸的黑瓦平房,典型的江南農村風格。不過現(xiàn)在的人富裕了,很多地方都蓋起了三層小洋樓,像這種平房越來越少了。
這就是年輕畫家的家,遠離城市喧囂,安靜又純樸。
唐生將車停在湖泊旁的空地上,和兩個女孩走近了房子。
大門敞開著,進入正堂后,他感覺自己仿佛來到了一個五彩繽紛的藝術殿堂。明顯被重新粉刷過的雪白墻壁上掛滿了油畫,大多以抽象畫為主,色彩絢麗,風格迥異,讓人看不明白??繅Ω幰矓[滿了畫板,大部分為油畫,也有素描和水彩畫。地上還支著幾個木架子,上面也同樣是一幅幅作品。而那位年輕畫家正坐在其中一個畫架前面聚精會神地創(chuàng)作著。
“周揚?!彼{曉軒的聲音很輕柔。
年輕畫家轉過臉來。
唐生看到了一張疲憊卻很干凈清爽的面容,不是特別英俊,卻隱隱透出一種特殊的氣質,尤其是他的眼睛,大而有神,顯露出藝術家特有的憂郁之色。一身休閑打扮,干凈整潔。
“你們怎么來了?”周揚笑了笑,發(fā)現(xiàn)兩個朋友身邊還站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又問,“這位是?”
“我叫唐生,市刑偵隊的?!?p> “警察?”
“是的。周揚……有件事想跟你說?!碧K慧看著那個滿臉疑惑的年輕畫家,說話開始變得吞吞吐吐了,“你別,別傷心……”
“到底怎么回事?”對方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我來說吧?!碧粕呓鼛撞?,直接切入了正題,“你的女朋友胡雪在昨晚被人殺害,今早發(fā)現(xiàn)的尸體?!?p> 一片沉默。
而后,“咣當”一聲,周揚手中拿著的畫筆掉落下來,在水泥地上飛濺出一片紅色痕跡,如鮮血的顏色。
藍曉軒發(fā)現(xiàn)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已毫無神采,如同兩個黑洞般沒有任何反光了,他的臉一片慘白,好像,他也死了一樣。
藍曉軒按緊了胸口,不遠處的震驚、傷心與絕望,猶如四周的油畫氣味,悄悄地滲入了她的心臟深處。
唐生依然注視著年輕畫家,同樣一言不發(fā)。
半分鐘后,周揚終于開口了,喉嚨似乎被硬物堵塞住了,從喉管縫隙中發(fā)出的聲音渾濁又顫抖。
“……真的?”
“是的?!?p> “不!你騙我!”
唐生這時候給他看了一張死者照片。
周揚的雙眼立刻被照片上的胡雪奪去了生氣,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許多美好的影像在眼前飛速掠過,可終究一去不復返了。
蘇慧就站在畫家身邊,她聽到了濃重急促的喘息聲,也看到了畫家那雙緊握著的不斷發(fā)顫的拳頭,以為他要將心中的悲痛怒吼出來了,不過沒有,周揚又沉默下去,倒是聽到了唐生的問題。
“你昨晚見過胡雪嗎?”
對方依然沒有說話。
“周揚?”
在唐生提高了嗓音后,他終于反應過來了,“見過?!?p> “哪里?”
周揚的神色顯得極為痛苦,“前兩天她去外地拍寫真,昨晚才結束工作。她坐火車回來時給我打過電話,我去接她了,把她送到家后我便回來了。”
唐生想起死者手機內的通話記錄顯示。在昨晚21點55分那會兒,她的確給男友打過電話。又問,“你送她到家是什么時候?”
“大概,晚上10點半左右吧。”
接著,胡雪分別給兩個好友打了電話,不久之后便遇害了。唐生在心中勾勒出了一條時間線。
站在他身邊的藍曉軒又抖動起了嘴唇,一句話從口中幽幽地飄散而出。
“她死時,還戴著詭異的面具?!?p> 這讓周揚微微直起了身子,“詭異的面具?”
“對?!碧粕贮c開自己手機里的一張照片,也是他在案發(fā)現(xiàn)場拍下的,遞給了周揚。
一只發(fā)顫的手再次接過手機。
面具閃著金光,精致無比,周揚盯著額頭正中間的第三只眼睛看了好久,才將視線落在了其他部位。這是一張秀美的女性面龐,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這也是覆蓋在胡雪臉上的死亡面具。
長著三只眼睛的死亡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