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黛玉寫信的時候,薛蟠回房新拿了一個信匣,又匆匆給林如海寫了一封平安信,放在匣中,返回這邊,林黛玉的信剛剛寫好。
薛蟠讓她把信放入信匣,當(dāng)著她的面用蠟封好,又套上匣袋。
林黛玉見他鄭重其事,不禁又多謝了幾句。
薛蟠裝好信,開口說道,“妹妹們在這里安坐,我出去了?!?p> 他今天要出門辦事,早和薛母通稟過了。
薛母還是囑咐了一句,“你辦完了事,能回來就盡快回來,不要在外邊亂走,京中不比他處;萬一時間晚了,就在那邊住下,不要在街面上閑逛,免得生事?!?p> 薛蟠回了一聲,“知道了?!鞭D(zhuǎn)身出去。
今天定好的行程,去京中幾家鋪子盤點。
薛家京中的鋪子都在城東,是薛父早年置辦的,經(jīng)營了也有一二十年,掌柜用的都是薛父精心挑出來的老人,雖然在薛父辭世之后,雖然少不了一些上下其手的事情,鋪子生意也日漸頹靡,但是鋪子還有生息,倒還不至于折本。
薛蟠騎馬,帶著幾個小廝、仆從,來到城東自家的糧鋪時,其他幾個鋪子的掌柜,也得聚在這里,等著他了。
糧鋪梁掌柜看到薛蟠,忙上前行禮道,“東家!”
梁掌柜是薛父手底下的老人,年年都要親自去江南運糧,與薛磐慣熟,人品在幾個掌柜中,也算忠厚,薛家?guī)讉€鋪子這幾年能夠維持,他出力不少。
薛蟠返身下馬,把韁繩甩給小廝,上前拉住梁掌柜的手,親熱道,“梁伯近來身體可好?”
梁掌柜賠笑道,“多謝東家關(guān)心,我的身體還過得去,太太一向可好?”
薛蟠笑著回道,“母親安好,也讓我?guī)栔T位掌柜好。”
站在梁掌柜身后的其他幾位掌柜,忙上前躬身行禮。
薛蟠揮手說道,“大家不需多禮,進(jìn)去說話?!?p> 在梁掌柜的帶領(lǐng)下,穿過糧鋪前面的鋪面,來到后堂,薛蟠大刀金馬地在主座上坐下,擺手讓幾位掌柜也坐,幾位掌柜謙讓了一下,才在梁掌柜的帶領(lǐng)下,依次欠著身子坐下了。
薛蟠開門見山道,“賬簿可都帶來了?”
幾位掌柜都拱手回道,“帶來了。”
便命伙計把各自掌管鋪子歷年來的賬簿搬進(jìn)來,每個鋪子都有幾十本,堆在桌上,足占了大半個桌面。
薛蟠隨手拿起一本賬簿,翻開看看,見都是用老式記賬法記錄的流水賬,以他的水平,也看不出來其中動沒動手腳。
薛蟠把賬簿扔回桌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笑著說道,“賬簿先放在這里,我有幾句話,要對諸位說?!?p> 梁掌柜帶頭,幾位掌柜都忙站起身,束手應(yīng)道,“東家請吩咐?!?p> 薛蟠擺手說道,“諸位都是我父親手下的老人,這些年也都辛苦了,不用緊張,都坐!”
幾位掌柜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鬼,雖然先前聽說,這位大爺是個不成器的,買賣生意的事情一概不管,但是今天一見,心中都不免嘀咕:傳言不實。
再則,薛家現(xiàn)在雖然孤兒寡母,薛蟠年紀(jì)也不大,之前也沒聽說他有什么經(jīng)濟(jì)手段,可是在這京中,卻有兩門豪親。
舅家王府且不多說,一門兩公的賈府,京中卻沒有人是不知道的。
薛家進(jìn)京之后,暫時借住在賈府的事情,幾位掌柜也都是知道的。
就算薛蟠不成器,如果自己幾個欺上瞞下、上下其手、中飽私囊的事情敗露,也有的是辦法炮制他們。
由不得他們不小心應(yīng)對。
幾位掌柜,挺著身子,心中惴惴不安地在椅子上正襟危坐,靜候薛蟠訓(xùn)話。
薛蟠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潤了潤嗓子,才開口說道,“自我父親仙去之后,我這幾年年紀(jì)小,京中的買賣生意,多虧了幾位叔伯操持,才能維持下來,我這里先行謝過諸位。”
幾位掌柜連稱不敢。
薛蟠接著說道,“接下來,我有其他事情要忙,也沒有多少精神管理鋪子,所以鋪子里的生意,還要拜托給諸位。
“我先把話放在這里,今天之前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不會翻舊賬追究,只希望從今往后,諸位能夠盡心盡力,把鋪子經(jīng)營好!
“我們薛家的為人,幾位也都是知道的,我的秉性,今后交往得多了,幾位也會慢慢了解——別的不好自夸,賞罰分明四個字,我是能夠做到的!
“接下來幾個鋪子的事情,一切如舊!我剛進(jìn)京,諸事繁雜,近來不得空,等我抽出空來,再請幾位的東道!諸位要是沒有別的事情,就先散了吧!”
幾位掌柜見薛蟠就這樣輕輕放過了他們,不由地面面相覷。
見薛蟠端起茶杯,其他幾個鋪子的掌柜,都忙起身告辭,只有梁掌柜,作為東道主,留了下來。
等梁掌柜送走幾人,回轉(zhuǎn)回來,薛蟠才對他說道,“梁伯,鋪子里有多少現(xiàn)銀可以調(diào)動?”
梁掌柜回道,“秋糧剛運到不久,大都還在積在庫中,所以鋪子里的現(xiàn)銀不多,只有三千多兩?!?p> “其他幾個鋪子呢?”薛蟠又問了一句。
梁掌柜回道,“那幾個鋪子的存銀有多有少,加起來有五千兩左右。”
“八千兩,應(yīng)該差不多!”薛蟠沉吟道,“你這兩日,把鋪子里的事務(wù),自己找個妥當(dāng)人交付過去,然后把各處的現(xiàn)銀匯聚起來,我有用處?!?p> 梁掌柜賠笑道,“是!”看了看薛蟠的臉色,多了一句嘴,“東家,小老兒冒昧地問一句,不知道你有何打算?”
薛蟠起身,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笑著說道,“梁伯,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亂來,放心吧,沒看我只是抽調(diào)京中鋪子的現(xiàn)銀,都沒有動用家里老本兒嘛。
“我要做的事情,一兩句話跟你說不清楚,這些事情都要梁伯幫我操持,到時候梁伯就清楚了?!?p> “對了,你再給我找一個手藝好、信得過的鐵匠,我有大用!
“梁伯先去做事吧,我現(xiàn)在去看看家里的那幾個宅院,你找一個機(jī)靈的伙計給我?guī)贰!?p> 梁掌柜對薛蟠動用大筆現(xiàn)銀,雖然仍有疑慮,但他既然如此吩咐,也只能聽命行事,叫來一個伙計,給薛蟠帶路,自己去忙交接鋪中事務(wù),調(diào)用各鋪現(xiàn)銀的事情去了。
薛家在京中出來幾個鋪子,還有三處宅院,一所在內(nèi)城,兩所在外城。
本朝京城的規(guī)制,與前明大致相同,從內(nèi)之外,共分為宮城、皇城、內(nèi)城、外城。
宮城、皇城合稱為紫禁城,乃皇家居住、生活,圣上處理公務(wù)的所在。
內(nèi)城又分東南西北,有“東富西貴南貧北賤”之分。
內(nèi)城的南邊,又劃出了一片區(qū)域,修有城墻城門,是為外城——外城在前明嘉靖朝修筑時,本意是要四邊皆建,把內(nèi)城四面合圍起來,但因為施工費用巨大,難以一時全部籌措,因此先只修筑了南城一面,因其位置處于內(nèi)城之外,故稱外城。
京城內(nèi)城因為城內(nèi)人口滋長,不敷使用,外城建好之后,分散在城東城西的百姓就多了一項選擇,紛紛遷來外城居住,這才有了城南“貧”之一說。
薛家在內(nèi)城城東的宅院,是主家自住的,規(guī)制雖然比不上寧榮二府,也不比薛家的金陵老宅,但也是前后三進(jìn)的大宅,后面還有一個花園。
薛蟠前幾日,已經(jīng)命人來打掃過,今天來查看,只見院落各處,雖然因為經(jīng)年不住人,不免破落,但是雕梁畫棟,底蘊仍然可見不俗。
更可貴的,這處宅院位于內(nèi)城城東偏南,距離內(nèi)城南墻的交通要地崇文門不遠(yuǎn),進(jìn)出內(nèi)城甚為便利。
查看過這處院子之后,薛蟠又帶著人出崇文門,來到外城,查看另外兩座院落。
崇文門內(nèi),內(nèi)城城東,雖然比不上城西豪門貴族的深宅大院,但也大都是多進(jìn)院落,雕梁畫棟,富貴人家。
出了崇文門,外城的院落,就大都是四合院、三合院,乃至更小的小戶小院了。
薛家的第二處宅院,就在外城東北部,內(nèi)城崇文門和外城廣渠門之間,也是一座前后三進(jìn)的大宅,只是少了后面的花園。
這處宅院,原本只是薛父進(jìn)京時,趕不及進(jìn)內(nèi)城,在外城的臨時落腳點,薛父辭世之后,常年無人,就被留守的家人偷著租給外人,賺些外快,幾年下來,已經(jīng)被糟蹋得不成樣子。
薛蟠進(jìn)京的消息傳來之后,這邊留守的家人雖然焦急忙慌地清退外人,但短短幾天時間,哪來得及?
薛蟠今天來巡視的時候,院子還有幾戶租客沒有搬離。
薛蟠沒有進(jìn)門,對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大門之外的家人冷聲說道,“我三天之后再來,到時候這里要再這般雜亂,我可就不會這樣跟你們說話了!”
家人連連磕頭發(fā)誓道,“多謝大爺寬容,小的罪該萬死?!?p> 薛蟠繼續(xù)去巡視第三處宅院,這座宅院位于外城南門——永定門旁不遠(yuǎn),是京中三處宅院占地最闊的,但是院子里大半都是空地,只有前院有幾所房子,是薛父當(dāng)年當(dāng)做貨場建的,這些年來,也一直在做貨場、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