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起,白袖就沒離開過太屋山。
每次離開太屋山,便會昏迷發(fā)燒,嚇得家中父輩求醫(yī)良久,卻無法醫(yī)治此怪病。
最終發(fā)現(xiàn),只有重新進入太屋山范圍內(nèi),方可恢復(fù)神智。
所以外面的世界,她也只是聽說過罷了。
而且……半年來,白袖腦子里不屬于她的記憶,越來越多了。
一株遮天蔽日,根系磅礴如山脈的巨大傘狀菌類,行走在巍峨的太屋山之中。
森白菌絲在空中漂浮,菌絲上落下的孢子隨風寄生于一只只妖獸體內(nèi)。
所過之處,遍地尸骸,更有一個個生靈狂熱的跪喊著‘萬千菌絲,腐母慈悲’
她似乎就是那行走的腐母,視角和思維代入了另外一個,格外冷漠的角色中。
腐爛,
寄生,
繁衍……
白袖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真實,什么是虛假。
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式詭譎的法術(shù)。
菌絲點化:孢子寄生于生靈體內(nèi)(不分生死),一旦孢子繁衍破體,便會操控支配宿主
蝕心圣典:萬千菌絲,腐母慈悲,沐浴法力流漿下的生靈,會誓死瘋狂追隨
大品玄陰篆:每隔百年可凝聚一枚玄陰篆,內(nèi)服可蛻一世身,外用可短暫窺見元嬰真意
除此之外。
白袖還隱約察覺到,自己身體上多了些異變。
白天精神昏沉,晚上就精神抖擻。
總喜歡拜月,對著月亮跳動著奇怪,近乎祭祀的舞蹈。
而且冥冥之中,山林的某個方向,有什么東西再召喚她。
她甚至不敢告訴前輩自己的異樣,擔心被當作妖孽。
“我究竟是……誰?”白袖心中有些害怕。
察覺到白袖在發(fā)呆。
李清霖有些擔憂:這孩子,莫不是晚上跳舞累著了?
別說,跳得曲兒還挺好看。
山間,倩影,曼妙舞姿,迎月而起。
李清霖每天晚上都會抽取寶貴的修行時間,暗暗‘評價’白袖的舞姿。
“劉廣明,你偷懶就算了,居然還來打擾白姐姐,給我滾回來!”
劉追瑛的兇橫斥責聲傳來,打斷了白袖的思緒。
劉廣明嚇得一哆嗦,還想逃跑。
卻見白袖直接一只手把劉廣明給提了起來,似乎是拎個紅水壺。
劉廣明的小胳膊小腿在空中瘋狂掙扎,卻根本碰不到白袖的衣角。
“走你!”
白袖輕笑一聲,直接將劉廣明投擲出去。
落地,一陣微風托起身軀,輕巧落地。
繼而被劉追瑛逮住。
見劉追瑛等人離開,白袖壓下心中的愁緒。
她放下鋤頭,收拾妝容,手指掐動,施展清風術(shù),吹落身上灰塵。
行至峭壁神龕前。
“前輩,這次狩獵,我發(fā)現(xiàn)了一枚元晉棗的種子……”
白袖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經(jīng)過,包括龍缸隱路的猜想告知李清霖。
李清霖頓時明白了白袖的意思。
她想出去看看更廣袤的世界。
修仙者無法做到故步自封。
修行經(jīng)驗、符篆、丹藥、法器、陣法,都需要與外界交流。
劉家寨就如同一個世外桃源,大致維持著祥和。
但除去靈脈及藥園外,便再無可幫助白袖的存在。
“孩子大了,半年的磨礪,實戰(zhàn)經(jīng)驗也算豐富,是該走出劉家寨……尋覓更多的靈物供奉自己了。我也該放手?!?p> 李清霖正想著。
“前輩,你應(yīng)該去過外界吧?聽說外面有人乘劍出海,也有人扶搖登天,以漫天大雪潑墨作畫,于洛陽城太初宮外約戰(zhàn)滿城修仙者……”
白袖的話打斷了李清霖的自作多情。
卻見白袖還在自顧自的說著,一臉向往之色:“神仙斗法,江湖鐵騎,有廟堂,也有沙場……”
李清霖不咸不淡的看了白袖一眼。
你問一條宅在山脈中數(shù)百年,寸步未離的靈脈,去外界看過沒?
有趣。
“前輩,我決定沿著自照鹿來時的方向,去看看是否有通往龍缸的隱路?!?p> 白袖神色莊嚴的向前一步,道:“我會盡快返回,不超過一個月。如果超過一個月……”
白袖的話說到這,頓了頓,沒有多言。
她慎重的叩拜三下。
第一叩,神色彷徨,有些不舍。
第二叩,目光閃爍,不舍漸漸褪去。
第三叩,眉宇堅毅,眸若星辰。
她要去,追尋自己的道!
去確定,腦海中的記憶!
隱約的,她似乎聽到了一道嘆息聲。
吹得神龕前供奉的野草搖曳。
她驚喜的抬頭,便見腰間的法器:追魄,在一股無形力量的操控下,緩緩飄起。
一絲肉眼可見的湛青色法力浮現(xiàn),白袖從中感受到那恢弘如海,深不可測的無比氣勢。
此乃前輩的法力!
白袖心中激動,便見這絲法力緩緩灌入追魄之中,依次激活法陣后,卻并未損耗太多。
無比穩(wěn)定的融入法器內(nèi),使得追魄處于一種待激發(fā)的臨界狀態(tài)。
只需白袖一動,便可駕馭殺敵!
白袖驚愕交加的收回追魄,便發(fā)現(xiàn),這種待激發(fā)的狀態(tài),居然能維持數(shù)月之久!
而且法器的氣息波動格外低微,若非她近距離仔細把玩,還難以發(fā)覺!
“瞬發(fā)法器?”
白袖震驚不已。
除非是本命法器可以做到瞬發(fā)外,其他祭煉的法器,都會經(jīng)過心念召喚-注入法力-激活陣法-駕馭等環(huán)節(jié)。
這些過程加起來,慢則三四個呼吸,快則一個眨眼。
但高手過招,慢則死,快則活。
就算是眨眼的光景,也足以施展多種法術(shù),分出生死。
而現(xiàn)在,在前輩法力的作用下,追魄處于隨時激發(fā)的狀態(tài),等于略去了注入法力-激活陣法兩個格外花費時間的環(huán)節(jié)。
白袖有限的修仙常識,讓她無法想到是何種偉力,才能做到這種事。
“不過既然是前輩,那也正常……”
白袖很明顯對李清霖有著幾乎盲目的信任,也不再深思。
“多謝前輩賜法!”
白袖滿是感激的回道。
但,事情并未結(jié)束。
出了迷蹤陣,便脫離了李清霖的視線。
為了盡可能保證白袖的生存能力,李清霖心念一動,撈起銀蘆湖中,深埋湖底,已經(jīng)孕育出幾分靈性的花崗巖。
他先花費數(shù)息時間,采取了一絲太陽真意,以法力凝實,形成真火。
真火裊裊,以原地為中心,似乎要將虛空燃燒。
李清霖沒有耽擱,將花崗巖投入真火中。
頓時,一團熾烈的白光閃耀而出。
然后浸泡入湖水之中!
白袖只聽得一陣滋滋滋的劇烈聲音傳來。
她意識回頭一看,便見湖面上冒出好大的煙霧,遮天蓋日,無法遠視。
似乎有太陽沉入了湖底!
見壺身大致成型,李清霖想了想,吹動神魂之火,牽引靈炁,大概形成了三百縷法力,將其灌入壺中。
隨著一陣濕潤的風,吹到白袖面前。
“此物名為金陽天硝壺,以法力為引,扣動壺口陣紋,有石破天驚之效。切忌,保持距離!”
熟悉的字跡浮現(xiàn)。
白袖驚喜的接過還散發(fā)著余溫,表面粗糙,有片片斑點的天硝壺。
“多謝……”
還不待白袖感激。
便看見字跡繼續(xù)浮現(xiàn)——
“扔出,引爆后,迅速遠離。”
“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
三行重復(fù)的警示,如同留著鮮血的諫言。
看得白袖心中一沉,似乎被無形的手握住了心臟,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