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給你個眼神自己確認(rèn)
黑寡婦似乎被扎爾布的哭聲打動,她黑漆漆一團(tuán)的腦袋停在扎爾布上空,歪了歪頭,不停噏動著口器觸角。
扎爾布見哭喊有效,越發(fā)哭得凄慘,淚水卻不怎么流了。
他微微張開眼睛,瞇條縫悄悄觀察——
這一看,差點把他嚇?biāo)馈?p> 黑寡婦扭頭朝方豆腐蜘蛛吐了一口白絲,一扯就把那個可憐蟲扯進(jìn)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來。
連自己的同類,說不定還是親戚呢,都毫不留情地一口吃掉,這,這,這就是沒有人情味的低等動物!
扎爾布覺得自己的哭泣也不會起多大作用,吃完這個方豆腐,下一個肯定輪到自己了。
他輕輕動了動身體,蛛絲實在堅韌,別想著扯開絲網(wǎng)逃跑。
只能等死了。
扎爾布眼望著黑寡婦吃掉同類,心里反而沒有剛才害怕了。
黑寡婦吃完同類,前上肢一揚(yáng),似一把鐮刀割斷了扯著扎爾布的蛛網(wǎng),像提著一個白色網(wǎng)兜,把扎爾布裹在右前上肢緩緩向洞頂上方爬去。
扎爾布用心觀察這個洞道交錯的深洞,從下方往上望,無法看到這個隱秘的通道,通道猶如天窗,更似穹頂,看來是黑寡婦這個蛛后的專用通道。
通道很長,沒有分支,像是要筆直通向天空。
通道幽暗潮濕,散發(fā)著濃烈的腐蝕性氣味,扎爾布像困在繭中的幼蟲,在搖搖晃晃的爬行中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晃動停止了,扎爾布感覺自己被放在地上,土地潮濕的寒氣像冰涼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背和臀部。
睜開眼睛,扎爾布看到黑寡婦長長的前上肢割開裹纏著他的蛛網(wǎng)。
他自由了,可他不敢動,也動不了,身體早被嚇軟了。
黑寡婦不像要吃他的樣子,發(fā)出“嘶嘶”的粗重聲音,慢慢轉(zhuǎn)身走開。
扎爾布試探著半坐起來,感覺黑寡婦的背影不那么恐怖了,如果他是蜘蛛,可能還會覺得它很美麗——
它的膚色黑得發(fā)亮,他從未見過黑得如此純粹的顏色,靈活的頭部,眼睛隱藏在如霧的額頭,身體圓潤似珍珠,八條大長腿靈巧敏捷。
此時她的背影透出打動人心的孤獨感,楚楚動人。
扎爾布位于與剛才筆直上升通道垂直的橫截面上,這里似乎是黑寡婦專屬的宮殿。
有數(shù)不清用蛛絲纏裹的水滴狀物體,有的掛在洞頂,有的貼在洞壁,更多的被橫七豎八地擺放在洞穴各處。
黑寡婦緩慢走出一小段距離,扭回頭來看看扎爾布。
扎爾布雖然看不見它的眼睛,但能明白它透露出的意思,它讓他跟著它走。
扎爾布確認(rèn)自己暫時沒有生命之憂,緊張的情緒放松下來,慢慢站起來跟在黑寡婦身下——
它的體型簡直是一所自由行走的房子,比扎爾布在彩色蘋果樹上的木屋大出一兩倍。
“宮殿”其實不復(fù)雜,有大小不同的“廳堂”或者“倉庫”,大多是蛛絲裹纏的形狀不同的物體——有的破了個洞,有的還很完好。
直到扎爾布看到一只乳白色、幾乎透明的、孱弱的小蜘蛛“破絲而出”,才明白這些物體是黑寡婦產(chǎn)的卵。
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小蜘蛛柔弱得像紙片,而且也長殘了——
它的腹部很長,拖在地上,像一條未脫落的臍帶。
黑寡婦看都沒看小蜘蛛一眼,她的大長腿幾乎貼著它透明的身體走過,稍不留心,就能刺穿它。
越往里走,腐蝕性的腥臭味越發(fā)濃重,扎爾布被嗆得無法呼吸,眼睛熱辣辣地痛,流下了淚水。
他停住了腳步,通道兩邊稀稀拉拉出現(xiàn)些乳白色的蜘蛛殘體,有的只有頭部,有的只剩胸部,橫七豎八的斷肢亂糟糟地堆放在一起。
扎爾布忍不住彎下身體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吐了一陣,他發(fā)現(xiàn)黑寡婦仍停在一邊等著,連忙打起精神來,緊走了幾步。
通道盡頭是個空曠圓弧狀的巨型洞穴,里面堆滿了乳白色、灰白色,發(fā)黑的殘肢斷體。
也許是洞穴巨大,扎爾布感到腥臭味不那么濃烈了,眼前的蜘蛛尸體卻讓他觸目驚心。
眼前的黑寡婦是只終日躺在自己孩子尸體旁的母親,他似乎懂得了黑寡婦深深的孤寂和痛苦。
可他不明白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黑寡婦沒有扎爾布想象的痛不欲生,她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那些尸體堆,停下來,把身體整個前傾,頭扎進(jìn)尸體堆里咀嚼起來。
這個場景看得扎爾布眼睛發(fā)直,胃部收縮,他想吐又吐不出來,背脊涼颼颼地升起一股冷風(fēng),額頭上的冷汗像河水流淌下來。
人類永遠(yuǎn)也不懂異類的世界,扎爾布想離開這可憎可厭的地方,可這個洞里不知道有多少只蜘蛛,就算躲過一群,還有一堆等著呢。
他捂起耳朵,不想聽見黑寡婦“咔嚓咔嚓”咀嚼蜘蛛幼體的聲音,可這聲音似乎越來越響亮,在空曠的洞里回蕩。
吃飽的黑寡婦自顧自地臥在黑黢黢的角落,八只大長腿收縮在一起,像塊巨大的黑餅。
扎爾布不明白黑寡婦帶自己來“寢宮”干嘛,它把他帶到這里,就似乎忘了他,如果能真的永遠(yuǎn)忘記倒好。
扎爾布有什么大的動作,比如向通道口緩慢移動,快到洞口時,一縷柔腸婉轉(zhuǎn)的蛛絲破空而來,又把他抓了回去。
他慢慢琢磨,黑寡婦不會讓他離開的最遠(yuǎn)距離大約50米,他就像以前村里人忙碌時拴在床腳的小孩,只能在看不見的圈子里打轉(zhuǎn)。
這樣索然無味萬般無聊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扎爾布從剛開始不敢正視蜘蛛殘肢到盯著那一堆堆發(fā)臭的肢體發(fā)呆。
沒有外來天敵,這些剛掙脫蛛絲繭子的幼小生命天生就非常別扭,通常掙扎一段時間就死去了。
那只扎爾布看到的腹部如同臍帶的小蜘蛛早已死去,它離爬出來的絲繭不過兩步路的距離。
它們透明、孱弱、無力,生命力微弱得一眼就知道沒希望。
是什么導(dǎo)致了這些悲劇的發(fā)生?
黑寡婦依靠吃掉這些幼小尸體補(bǔ)充體能,很長時間內(nèi),沒有一只蜘蛛前來“宮殿”照顧它。
它孤獨而悲傷地生活在這“豪華”的大宮殿里,可是威儀是不容置疑的。
也許,黑寡婦找來扎爾布,就是要他找出真相?
這太可笑了,扎爾布現(xiàn)在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憑著他農(nóng)村小孩的知識儲備也沒辦法給出客觀科學(xué)的答案啊。
如果由拉和大衛(wèi)在,也許他們能幫上忙,這兩個家伙不是總說些讓他完全聽不懂的話嗎?
現(xiàn)在想這些有什么用,扎爾布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他們。
黑寡婦壓根沒有放他走的意思,只要他走出那個看不見的50米圈,他就會被飛來的蛛絲拖拽回她身邊。
好在黑寡婦沒有放他的意思,也沒有半點想殺他的心。
可是前途未卜,誰知道下一秒這只美艷凄絕的毒蜘蛛會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來。
扎爾布看著單一的場景很快就累了,他的嗅覺似乎適應(yīng)了這臭烘烘的環(huán)境,竟然聞不到臭味,干脆躺在大堆的蜘蛛幼體尸體上,柔軟溫暖,好過冰涼潮濕的泥地里。
美麗的班主任顏老師來到夢里,扎爾布能清醒地知道這是個夢。
“扎爾布,你跑哪里去了?為什么不來上課?”
“我沒跑,我被外星人抓到一個星球上來?!?p> “扎爾布,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p> “顏老師,我向您保證,我從來沒有跟您胡說過?!痹鸂柌嫉哪樜⑽l(fā)熱:“我很想您,顏老師,我還想我們班的同學(xué)們。想外婆做的蔥油豆餅?!?p> 顏老師笑了,黝黑的長發(fā)像是浸在水里一般飄蕩起來,她的臉也跟著搖晃,聲音卻那么清晰:“你瞧,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顏老師忽然從身后拿出一大土碗蔥油豆餅,熱氣騰騰的香味逗引得扎爾布的口水橫流,滿肚子饞蟲亂轉(zhuǎn)。
“趕緊趁熱吃才好吃?!鳖伬蠋煹男θ菔鞘澜缟献蠲赖娜蓊?。
扎爾布“嗯”了一聲,迫不及待地抓起蔥油豆餅吃起來。
啊~這味道怎么那么奇怪又很熟悉。
蔥油豆餅咬起來不是應(yīng)該沒有聲音,香糯酥軟嗎?
為什么顏老師的蔥油豆餅這么奇怪,嚼起來脆脆的,發(fā)出“咔嚓咔嚓”的聲音,不怎么香,還有股說不清的腐臭味兒。
扎爾布驚醒了——他看到自己正在把幾條斷肢塞進(jìn)嘴里,連忙“呸呸呸”地吐出來,想想覺得非常惡心,又開始嘔吐。
他明白了,黑寡婦能竊取他記憶里美好的形象,誘騙他吃下這些惡心的尸體。
“你到底想干什么?”扎爾布?xì)鈶嵉谜麄€腦袋都要爆掉,他沖到黑寡婦面前大叫大嚷:“來啊,吃了我啊,我不是蜘蛛,我不吃這些死尸!就算你把我餓死,我也絕不會吃這些垃圾的!你這只又丑又惡心的爬蟲,休想改變我!”
“噗”一團(tuán)白色蛛絲封住了他的嘴,接著更多的蛛絲像利箭飛來,把扎爾布“釘”在了洞頂,動彈不得。
“嗚嗚嗚”扎爾布余怒未消地繼續(xù)腹罵,黑寡婦移動了位置,繼續(xù)把頭扎進(jìn)殘肢里吃起來。
扎爾布不再同情這只惡毒的黑寡婦了,先前幼稚的同情現(xiàn)在啪啪打臉,呸,這些低等生物活該遭受滅頂之災(zāi)。
咒罵也累人,很快,扎爾布又睡意昏沉了。
這回沒有做夢。
迷迷糊糊之間,扎爾布聽到奇怪的“咘咘”聲,但困得沒法睜眼,意識勉強(qiáng)掙扎一會,終于被睡意壓倒,也懶得去管這聽上去像放屁的聲音,繼續(xù)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