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梁九功靜靜看著,突然跪地:“奴才有罪?!?p> 康熙看向他:“嗯?”
“奴才說了謊,烏雅姑娘身體不適許久,消瘦了很多?!?p> “你!”康熙收住了聲音,勺子放在碗里,碰撞出輕脆的聲音。
他將保成抱在懷里,沉默不語。
梁九功跪在地上,頭貼地,不敢抬半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康熙閉目,深吸一口氣,道:“還不請?zhí)t(yī)來給她治?!?p> “奴才已經(jīng)派人去請了?!?p> 保成抓住他的袖子:“皇父,皇父。”
康熙將他抱在懷里顛了顛,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她病得嚴(yán)重?”
“聽跟她同寢的宮女說,很是嚴(yán)重。”
康熙想要說些什么,最后還是忍住了,只是道:“你下去吧,等她好轉(zhuǎn)了……”
梁九功忙道:“奴才到時候一定如實稟報?!?p> “滾?!?p> 梁九功退了出去。
保成拉著他:“皇父,不氣不氣?!?p> 康熙心中這口氣怎么都不順,他讓嬤嬤將保成帶去休息。
他在屋里坐了很久。
更深天漏明。
寅時,梁九功才進來告訴康熙:“啟稟主子,烏雅姑娘燒退了,人也醒了,很是精神?!?p> 康熙這才睡了一會兒,也不過一個多時辰,又醒了。
他在床上躺了半晌,對著明黃色床幃愣神。
帝王無情。
他也以為自己是。
他應(yīng)當(dāng)是不愛烏雅瑪?shù)摰模墒锹犅勊≈?,他還是慌了。
他起身:“梁九功。”
梁九功在屋外應(yīng)道:“奴才在?!?p> “梁九功?!?p> “奴才在?!?p> 他起身,披著外衣,開始看書。
淡黃色的書封上寫著《佛說妙色法王因緣經(jīng)》,打開折頁,里間有一句朱批留下的劃痕: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
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生母因愛早亡,他又怎能重蹈覆轍。
他心里默念:“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由愛故生憂。
由愛故生怖。
若離于愛者。
無憂亦無怖。
他自會無憂無怖的。
很快,正月已過,進了新的宮人與八旗秀女,他如常的翻牌子,沒有人再在他面前提到過烏雅瑪?shù)摗?p> 日子一貫如常。
他應(yīng)當(dāng)是放下了。
烏瑪?shù)摰牟〗?jīng)過個把月,也好了許多,她也就正常的輪值。
馬佳榮榮勸過她。
烏瑪?shù)撝坏溃骸拔抑銈兪菫槲液?,可我哪兒就那么脆弱了,又不是玻璃做的人。橫豎也只在這御茶房坐著,又能出什么事呢?”
烏瑪?shù)撔χ骸耙窃偬上氯ィ遣鸥皇娣??!?p> 馬佳榮榮也就不再勸了,反道:“說的也是?!?p> 因她病了,梁九功又去內(nèi)務(wù)府要了個今年剛進的包衣秀女,還未來得及學(xué)什么,就被康熙要去了。
晚上要的,第二日一大早就收拾東西走了。
那位郭絡(luò)羅氏女子明媚大氣,美麗慧黠,向烏瑪?shù)摰狼福骸肮霉?,我今兒就要走了,對不住,梁總管?yīng)了,會再要個人來?!?p> 烏瑪?shù)撔Φ溃骸盁o妨,你有個好出路,那才是好事?!?p> 烏瑪?shù)摰溃骸耙粫r急事,我也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這個給你。祝你此去富貴榮華,步步高登。”
烏瑪?shù)摶匚輰⒁粋€金步搖拿了出來,華麗奪目。
那步搖上通體光滑,每隔一截,卻雕著一圈花紋,越到尾部,越是華麗。
倒也應(yīng)得上步步高登。
郭絡(luò)羅氏嘴唇抿著,帶著些許不好意思:“謝謝姑姑?!?p> 烏瑪?shù)撔χ骸昂昧撕昧?,快跟他們?nèi)グ?。?p> 等在后面的小孟公公看著她,心里都有幾分酸楚,但也不說什么,只是靜靜等著。
郭絡(luò)羅氏跟著小孟公公他們離開了。
馬佳榮榮慣來是個愛熱鬧的性子,這回她卻老老實實的,順帶的也不讓御茶房的其他幾個人在烏瑪?shù)撁媲罢勥@個事兒,免得傷著了她。
烏瑪?shù)撔睦锊唤橐猓贿^好歹也是馬佳榮榮她們的好意,她也只好配合她們,當(dāng)做不知。
該吃吃,該睡睡,該喝喝。
等小孟公公送往郭絡(luò)羅氏回來,康熙問了一句。
“她怎么樣?”
梁九功聽著從小孟公公那里得來的消息,一五一十道:“郭絡(luò)羅主子領(lǐng)旨謝恩,很是高興?!?p> “她呢?”
梁九功垂著眼道:“烏雅姑姑祝郭絡(luò)羅主子富貴榮華、步步高升,并送了郭絡(luò)羅主子一根金步搖做賀?!?p> “讓內(nèi)務(wù)府給郭絡(luò)羅貴人嬪的份額。”
“是。”
等梁九功要退下的時候,他又問道:“她身體好些了嗎?”
梁九功忙點頭:“回主子的話,烏雅姑娘的身體好多了?!?p> “那就好,去吧。”
梁九功去內(nèi)務(wù)府吩咐了郭絡(luò)羅貴人的份例要按嬪級發(fā)放后,又讓內(nèi)務(wù)府總管送來了一件狐裘。
內(nèi)務(wù)府總管將一件狐裘送上,笑道:“梁總管,這可是今年剛獻上來的上好的狐裘,整個宮中也不過五件。上次送到馬佳貴人那里的,比起這件都要差些。”
梁九功收下了,又道:“你去拿件和上回貨色差不多的。”
內(nèi)務(wù)府總管一愣,復(fù)又笑道:“是?!?p> 他扭頭:“還不快去?!?p> 不多時,一件成色還不錯的狐裘送了上來。
梁九功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帶著兩件狐裘走了。
梁九功將其中一件狐裘放在自己的房間,另一件讓小孟公公端著,同他一起到了御茶房。
烏瑪?shù)撘娝麃砹?,忙拜了拜,笑道:“我得謝謝你。我聽她們說了,若沒有梁總管,可能我這條命就救不回來了?!?p> 梁九功忙避讓開:“不敢不敢?!?p> 梁九功道:“天氣冷,皇上怕您凍著,讓我給您送了件狐裘來?!?p> 烏瑪?shù)撨t疑了一下,謝恩接受。
梁九功打量著,口中道:“皇上心里是有姑娘的,他從未像惦念著姑娘一樣惦念旁人?!?p> 他自己似乎也覺得這話可笑,又蒼白的搪塞:“姑娘耐心等著,福氣且在后頭呢?!?p> 烏瑪?shù)撔α诵?,笑容里帶著疲憊,那是什么都了然,但什么都不愿意計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