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她不希望自己的孫子走向她丈夫、她兒子的老路。

　　蘇麻喇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安靜的聽著。

　　她嘆了一口氣，盯著炭火，良久才道：“把保成給太后送去吧，這也是她的孫兒?！?p>　　蘇麻喇姑將保成送去慈仁宮。

　　等她回來時，太皇太后已經(jīng)在其他宮人的侍奉下歇下了。

　　康熙已經(jīng)走出很遠了，他輕輕的，近乎自言自語：“我是不是不能有想要的?！?p>　　梁九功雖然聽見了，但他這會兒就是個聾子，是個啞巴。他什么也聽不見。既然聽不見，自然也不會說。

　　康熙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而是慢慢的走回去。

　　一路上，心思紊亂。

　　他想起了自己的皇父，想起了自己的額娘。

　　那時，皇父獨寵董鄂妃，他寥寥見過幾面的額娘，郁郁寡歡，連笑都勉強。最終郁結(jié)于心，以至于早亡。

　　他聽聞，在董鄂妃尚未進宮前，他額娘也是受過恩寵，有過好日子的。

　　他也是在那個時間出生的。

　　他那時起，心里就發(fā)過誓，他絕不會成為他皇父那樣的人。

　　可他，好像還是成為了那樣的人。

　　他將迷茫收斂。

　　回到宮中，他再次拿出了詔，那是一紙詔書，封烏瑪?shù)撐环莸脑t，是貴人還是嬪，他遲遲未決定。

　　烏瑪?shù)撝皇前鲁錾?，她能封的最高位份就是嬪。封妃需要抬旗?p>　　封貴人，委屈了她。封嬪，她好像又差了些。

　　他心中自有一桿秤。

　　想來想去，遲遲未決。他索性將詔書壓后，不再去想。

　　他看向了奏折。

　　各地兵馬、糧草調(diào)動，需他一一決策。

　　國家大事面前，兒女之情，且放一旁。

　　白霧籠罩，連太陽似乎都沒什么溫度。

　　烏瑪?shù)撟诘首由?，烤著火，發(fā)著呆。

　　她最近身體越發(fā)不適，沒什么力氣，連話都不大想說，更不想做什么了。

　　不知道是她身體差了，還是別的原因，她越發(fā)畏寒。

　　她頭也越發(fā)暈了。

　　她閉上眼，頭砸在了桌上。

　　“姑姑，姑姑！”新來的宮女忙叫著她。

　　馬佳榮榮聽到聲音，快走幾步過來，見她這樣，忙吩咐道：“你們先看著她，我去叫人?！?p>　　她快走幾步，本來想自己去太醫(yī)院叫人，走到乾清宮正殿，見著在殿外當(dāng)值的小孟公公，她頓了頓，念頭在腦子里過了一邊，最終還是向小孟公公招手，把人叫了來。

　　“怎么了？”

　　馬佳榮榮道：“烏雅姑姑暈過去了?！?p>　　她平時雖然直接稱烏瑪?shù)摓楝數(shù)?，但不代表她蠢，外人面前，她的禮儀舉止是挑不出什么錯的。

　　小孟公公沒明白什么意思：“你是要我招人把她抬回床上？”

　　馬佳榮榮嘆氣：“我是讓你去太醫(yī)院找太醫(yī)?！?p>　　“暈……”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小孟子，去請吧。”梁九功從小孟公公后邊來，道，“讓王太醫(yī)來?！?p>　　小孟公公不再說話，而是快步離開去請人了。

　　梁九功讓其他幾個太監(jiān)，將烏瑪?shù)撎У接璺坷镩g的床上，這才讓他們退下去。

　　他看了一眼，道：“去泡壺雨前龍井。”

　　馬佳榮榮點頭，這就去泡茶。

　　梁九功看著榻上的烏瑪?shù)摚种冈谛渥永锾撎撐罩?，垂目看了好一會兒才端茶離開。

　　康熙沒太在意。

　　等伺候完康熙，梁九功出去，讓身邊的小太監(jiān)機警一些，自己去了御茶房。

　　王太醫(yī)正在號脈，號完脈后，見梁九功來了，客氣的打完招呼，收拾東西往外走。

　　馬佳榮榮本來想說幾句，但是看見梁九功來了，也就沒有說話。

　　王太醫(yī)道：“她是？”

　　梁九功道：“你慣來只給嬪妃看，還不明白嗎?！?p>　　王太醫(yī)心領(lǐng)神會：“她郁結(jié)于心，加之小產(chǎn)，身體虛弱，所以暈了過去?！?p>　　梁九功停住腳步：“小產(chǎn)？”

　　“是?！蓖跆t(yī)嘆了口氣，“月份不大，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p>　　王太醫(yī)繼續(xù)道：“我給她開幾服調(diào)養(yǎng)的藥，平時吃的東西也多注意一些?！?p>　　梁九功點點頭。

　　他送王太醫(yī)走了一截，又道：“這事，皇上不想他人知道，你知道該怎么寫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王太醫(yī)行禮，“梁總管，告辭了。藥我一會兒讓醫(yī)女送過來?！?p>　　梁九功目送他離開，微微的搖頭。

　　他回了乾清宮。

　　康熙看他一眼：“梁九功，你今天有事?！?p>　　梁九功笑道：“奴才身體不適，又不愿離開皇上，剛剛讓王太醫(yī)過來給奴才看了看?！?p>　　康熙嗯了一聲，道：“你要是不舒服，我允你幾天休息?！?p>　　梁九功忙笑道：“不礙事的，吃幾副藥也就好了。”

　　康熙不再注意。

　　康熙后面沒有再召過烏瑪?shù)?，也沒有封位份，封她為女官的詔也沒有。

　　下面人摸不準(zhǔn)康熙的意思，多少有點兒躲著烏瑪?shù)摗?p>　　他們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落井下石不至于這么快。

　　都是宮里的，眼皮子不至于淺成這樣。

　　尤其是梁九功梁總管一直對烏瑪?shù)摵芎茫粢欢螘r間便會為烏瑪?shù)撜執(zhí)t(yī)診治，藥也是一直在吃。

　　旁人自然更不會小瞧烏瑪?shù)摗?p>　　康熙自然也問過藥味兒。

　　梁九功笑道：“冬季到了，宮人多風(fēng)寒，自然藥味也就重了?！?p>　　康熙為此還賞了乾清宮每人二十兩銀子，以作過冬花銷。

　　又是一年過去。

　　梁九功送去的兩個小宮女上了手，可以自己輪值，不再需要烏瑪?shù)撍齻兪职咽值慕虒?dǎo)，寸步不離的看著。

　　烏瑪?shù)撘草p松不少。

　　除夕當(dāng)夜，宮中主子們用滿漢全席，康熙讓梁九功給烏瑪?shù)撍土巳啦巳?，那都是烏瑪?shù)搻鄢缘摹?p>　　梁九功退了下去，交代小孟公公去辦，旁人雖然注意到他短暫的離開，但是誰都沒有往那上面想。

　　小孟公公提著食盒回來。

　　梁九功問了一句，小孟公公如實相告。

　　梁九功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那夜就像一時興起，此后康熙像是完全忘記了這個人。

　　過了除夕，歇了早朝。

　　這是難得的帝王也可以休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