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并不覺得悲涼。
這世上是這樣的,我們總要他人坦誠且炙熱的愛自己,不含任何雜質(zhì)。
可是,一開始的愛總得有個緣由。
哪怕是于萬千人中相逢,從此愛慕難舍,沒有緣由,僅是那一剎那的感覺。
可那剎那感覺的本身,就已經(jīng)是緣由。
她笨,可她活得太過清醒,以至于連感情都不太強烈。
她清晰明白的知道,他們之間絕無愛意,無非是一個心理移情,一個無法反抗。
康熙愛的是自由與毫無桎梏。
而她身上有。
僅此而已。
她反抗不了的。
僅是被牽扯,她就差點兒死于貼加官。
她不過是個普通女子罷了,她既大不過地,也大不過天,自然更大不過禮法森嚴。
她只能順應(yīng)康熙,順應(yīng)這個時代,才能在這個環(huán)境里活下來。
她心知肚明。
康熙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脖頸,她柔順的閉著眼,任憑他如何。
康熙問她:“不是你的錯,你為何要認?!?p> “奴才……不懂?!?p> “陳氏?!?p> 她閉著眼,沒有睜開,柔聲道:“奴才既已挨了罰,便沒必要讓兩個人挨罰?!?p> 所以,當(dāng)她被不問青紅皂白的打板子后,因為康熙的一時興起,她被梁九功帶到了康熙面前,她沒有辯解一個字。
康熙低聲的溫柔的問她:“你想要她付出代價嗎?”
他的手游離于她的頸。
她說:“不,不要。”
她知道,她這會兒點頭說個好,陳佳怡絕落不著好。
可她自己也曾在時光的縫隙間,不止一次的想過這件事——她要不要有朝一日,權(quán)勢在手,然后報復(fù)回去。
她問她自己:何必呢?
何必去報復(fù)他人?
陳佳怡害怕受罰而把事情推給她,再正常不過了。
人的本性就是趨利避害。
她理解的。
因為理解,所以慈悲。
她終究不是那些宮斗文的大女主,她無法因為自己受傷便去傷害別人。
若是如此,她與這些原本就生活在這個時代,不得不進宮的女子有什么不同。
當(dāng)你以他人傷害自己的手段去傷害他人時,你與他人并無不同。
他人即地獄?
你對別人來說,也是他人。那么,你也是其他人的地獄。
所以,就這樣吧。
莊子有云:外化而內(nèi)不化。
她的行為言語舉止可以順從這個時代,但她的思想絕不可能順從這個時代。
比起被傷害,烏瑪?shù)撍?,更怕自己有一天,從?nèi)至外的變成了這個時代的一份子,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同了這個時代。
那她就不再是烏瑪?shù)?,而是那個烏雅瑪?shù)摿恕?p> 她抹去了自己身為烏瑪?shù)摰倪^去。
她連自己都否定了。
她不愿意。
所以,她從始至終都想記得,自己不來自于這里,也不屬于這里。
她不能忘記自己的本來來處,因為她若有一日忘記,那便是忘了自己的來處與根由。
一個連自己根系都忘記的人,也不過是無根浮萍。
縱然富有天下,依舊可悲至極。
她輕聲的重復(fù)了一遍:“主子,奴才不愿意?!?p> 她的脖頸被手扼住,施壓的手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她沒有反抗。
康熙觀察著她的神色,直到她要真的背過氣去,才松開手。
她輕輕的呼吸著。
他埋在她的肩膀:“瑪?shù)?,額林珠,沒有我,你該怎么辦?!?p> 她攀附他的肩膀,沉默不語。
他心中頭一次生出了愛憐,那種愛憐將她與他的其他嬪妃區(qū)分開。
吻密密麻麻的落下。
聲音夾雜在吻里:“沒有我,你該怎么辦?!?p> 她笑了起來,并不回答,笑顏如草原上的花。
她合該屬于藍天白云,一望無垠的草原,自由自在的風(fēng)。
從此風(fēng)光艷艷,水光瀲滟。
康熙召她,自然不止一次。
這樣的日子也持續(xù)了很久很久。
一眨眼,也就入了冬。
烏瑪?shù)撛诜畈杷?,穿著件半新不舊的素青大襟坎肩,在那兒烤著火。
門半開不關(guān)的開合著,留著給小孟公公傳口訊用。
不過,天冷了,一般有茶水煨在內(nèi)室,并不常往奉茶所傳訊。
康熙忙于事務(wù),也許久沒傳過烏瑪?shù)?,烏瑪?shù)摌返们屐o。
天氣冷,回了屋,凍得厲害。
她們是皇帝的人,雖然有煤炭,分下來也沒多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著烏瑪?shù)摰年P(guān)系,今年下來的煤炭倒比往常多了兩倍。
只她們還得省著用。
索性也就圍在一起,做些繡活兒,說說話,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馬佳榮榮看著炭火,也不浪費,索性在上面煨了湯,好暖胃。
她們連續(xù)幾日都吃的水煮菜,吃的就是個熱氣兒。
康熙三五天賞一回菜,賞下來的菜,經(jīng)過一路,早就冷了,也要煨一煨再吃,免得涼了腸胃,那才麻煩。
時值用膳時候,小孟公公送來了兩道菜,烏瑪?shù)摯蛩愕锐R佳榮榮回來了再煨上。
等了好一會兒,馬佳榮榮還未回來。
陳佳怡倒是有心先吃,可她現(xiàn)在跟其他兩人的關(guān)系實在算不上好,如果沒有意外,她一輩子都要留在奉茶所,實在沒有再激怒這兩人的必要。
她手上打著絡(luò)子,往門外走去,便看見馬佳榮榮回來了。
馬佳榮榮原本臉上是笑著的,看見是她,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她手上提著食盒,又提著包裹,走了過來。
進了屋,她將菜煨上,吃飯。
三個人吃了一頓不尷不尬的飯。
馬佳榮榮說起事來:“我阿瑪額娘托人給我寄了東西來,入宮的時候要查點,也就晚了一會兒?!?p> 兩人聽著。
馬佳榮榮本就是個開朗的性子,她說道:“回來的時候,我遇見了跟我一同入宮的宮人,她在一個常在那里做事。我倆略微聊了聊,我私下比了一下,咱們這里的炭火,倒比得上是一個常在宮里了。”
大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沒人接話,這茬也就自己過去了。
馬佳榮榮道:“她和我說起了冊封的事兒。也快到二阿哥正式被冊封為太子的日子了。她說她伺候的常在主子,正在愁要送什么賀禮?!?p>
素小離
滿語里“額林珠”的意思是“珍寶女孩” 海蘭珠是舍不得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