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人回了屋，烏瑪?shù)撨€沒有說什么，其他人已經(jīng)看著她嘆氣。
戴佳月月頗為憂心，道：“我和妞妞去了貴人那里，那兩個主子，是出了名的脾氣好，倒也不用擔(dān)心。至于雙姐，更是不用擔(dān)心了?？赡阍撛趺崔k啊?！?p> 魏雙姐向來怯懦少言，卻一直把烏瑪?shù)摦?dāng)自己姐姐，這會兒也開口道：“月月說的對，我爹是內(nèi)管領(lǐng)，我回去有爹照看，也不至于如何。姐姐，你這可怎么辦啊。”
戴佳月月嘆了一口氣，皺眉問道：“你家里人沒有為你打算么?！?p> 烏瑪?shù)撔χ?，微微嘆氣：“你們啊，還是孩子呢?！?p> 她帶著笑，道：“咱們?nèi)雽m，都是為了家里，能在萬歲爺身邊伺候，那是求不來的福氣哩。你們啊，該為我高興才是。”
“這有什么好高興的?！比f琉哈妞妞急紅了眼睛，“我聽旁人說，萬歲爺身邊規(guī)矩大得很?！?p> 她擔(dān)憂不已：“瑪?shù)摚覔?dān)心你?！?p> 烏瑪?shù)搼┣械溃骸翱傄袀€人去萬歲爺身邊伺候的，我不去，別人也會去?！?p> “那就叫她們?nèi)グ?。”萬琉哈妞妞憤憤然，“她們那么會，怎么不叫她們?nèi)ツ亍！?p> 烏瑪?shù)撐⑽u頭，不贊成道：“好啦，不要說這話了。妞妞，這是宮里，你少說幾句吧。姑姑選了我，那便是我了?！?p> 她舊話重提，正著神色，道：“你們也不用為我委屈，我是真這么想的，能在萬歲爺身邊伺候，是多大的福分。那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事，你們安心好了。”
她神色自若，不慌不忙，沒有半點兒不愿意。
其他三人卻難受得很。
雖然不曾聽聞那位萬歲爺重罰過宮人，但往往主子們不用說什么話，身邊的大太監(jiān)就已經(jīng)處罰了。
再說了，萬歲爺身邊的規(guī)矩比其他主子身邊的規(guī)矩更大，更嚴(yán)，半點兒都行差錯步不得。
這雖算是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好事，卻也只是對他人來說才是。
她們只希望自家的姐妹，能在這宮中平安無事。
她們其實心里清楚，同批的秀女中，烏雅瑪?shù)摻憬汶m然表現(xiàn)得并不出挑，但是她和旁人是不同的，她遠(yuǎn)比別人更加穩(wěn)重妥帖。的確比旁人更適合去伺候萬歲爺。
可即便如此，她們也忍不住擔(dān)憂。
都道天恩難測。
萬一呢？
萬一烏雅瑪?shù)摻憬阋粫r不察，招來禍患呢？
烏瑪?shù)摯蟮种浪齻兊南敕ǎ膊欢嗾f什么，只得再次安慰道：“好啦好啦，這些我都知道的，你們不用為我擔(dān)心?！?p> 她又認(rèn)真勸解其余三人：“雖然你們的去處對你們來說很好，但也依舊要多加小心，不可恣意妄為?！?p> 她想著昨天的事，又補充道：“說話做事也要多加小心，切不可有什么說什么。”
“你也是。”三人圍著她殷殷切切話別，又各贈了禮物，這才各自離開。
烏瑪?shù)摪淹嬷龢訓(xùn)|西，簪子，手鐲和耳環(huán)。
她將東西收在了包裹里，這才去找管事姑姑。
管事姑姑見她平靜的樣子，打量了她一眼，心中滿意，親自帶她去見梁九功公公。
路上，管事姑姑看似無意道：“我還以為你得難受好會兒?！?p> 烏瑪?shù)撟炖锏脑掁D(zhuǎn)了一圈才說出去：“漢人常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管事姑姑道：“這么看，你倒比她清醒多了?！?p> 管事姑姑也不說好不好，只道：“這宮里，還是清醒點兒好?！?p> “是?！?p> 兩人走了一路，路過城門附近，管事姑姑遠(yuǎn)遠(yuǎn)的指給她看。
“那里就是這紫禁城的城門了，若是運氣好，也許有一日，你能從這里離開。”
她沒有說下去。
但兩人都明白。
如果運氣不好，大抵就要像這紫禁城中的無數(shù)女子一般，在這紅墻黃瓦的宮中困守一生。
如果運氣再不好，香消玉殞也是有可能的。
管事姑姑又走了幾步，停下來，開口道：“幾個月前出了檔子事，那會兒你正病著，大抵沒人給你說過?！?p> 管事姑姑垂著眼，平靜道：“那是背主爬床的宮女，主子心善，沒有杖斃，只是掌嘴二十，送去了辛者庫?！?p> “內(nèi)管領(lǐng)雖然也叫辛者庫，可管人的人也叫辛者庫出身，做粗使宮女的也是辛者庫出身?！惫苁鹿霉玫?，“那魏雙姐去了辛者庫，也是因為她娘老子在那里是管領(lǐng)，能護(hù)著她?？偙茸屗菢有宰拥娜巳ニ藕蛑髯訌?，又不是你同屋另兩個機靈的。”
管事姑姑本不該說這些的，可她的確說了。她不是為了諂媚，也不是為了讓烏瑪?shù)摳卸鞔鞯隆?p> 只是因著，她看著烏瑪?shù)?，總能想起自己剛?cè)雽m那會兒。
剛?cè)雽m的時候，哪個不是姐姐妹妹，感情深厚，想著能好一輩子的。
后來，死走逃亡傷，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年紀(jì)大了，免不了懷念以前。
她嘆道：“烏雅瑪?shù)摚闶莻€聰明的孩子，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我只能告訴你，你要本本分分做事。主子給的，就感恩戴德接受。主子不給的，也不能去爭去要，要守著咱們做奴才的本分?！?p> 烏瑪?shù)摴郧傻溃骸笆?，我省得了，謝姑姑提醒?！?p> 管事姑姑不再說什么，而是帶著她走向乾清宮。
梁九功公公并不在外面，想來是在里面伺候康熙，門口候著的宮人見管事姑姑到了，紛紛行禮后，一小太監(jiān)迎了上去，兩人客氣了幾句。
那面白無須的小太監(jiān)瞇著眼笑著：“師父本來是等著姑姑來的，但萬歲爺身邊兒離不開人，出來瞧了兩次，這不剛進(jìn)去，姑姑就來了?！?p> 管事姑姑笑道：“你這話說得，倒像是我來晚了一樣?！?p> 她也不計較，只道：“內(nèi)務(wù)府今年選來的秀女今日剛出考校，你師父要，我這不就立馬將人領(lǐng)來了么?！?p> 那小太監(jiān)忙作揖討?zhàn)埖溃骸笆俏艺f錯話啦，這嘴該打該打?！?p> 他輕輕拍了自己的臉兩下，才繼續(xù)道：“師父剛進(jìn)去前，交付了我兩句。您將她交給我就行，我先領(lǐng)她去看看地方，等師父抽出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