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索賄

　　且說賈圭、姚光效隨賈璉的小廝興兒來到寧國府的東角門，小管家俞祿率領著一眾家仆在門上相迎，面子給的很足了。

　　一個個衣帽周全，鼻孔朝天，委實體面。

　　姚光效抬眼一掃，只覺神京賈家的下人比金陵賈家的族人還要體面，如今賈圭眼看著就要登科及第，勢必會受到神京賈家的重視，想那江寧府知府賈雨村，只連了個宗、認作了侄兒就輕易地官復原職，賈圭這個自家人還能比他差了？因此，越想越覺自己抱大腿抱對了。

　　俞祿打量著外貌出眾的賈圭，朝興兒笑道：“興兒，這位就是金陵第十二房的圭二爺？”

　　興兒道：“是的。圭二爺，這是東府的小管家俞祿，您可以稱呼他‘俞叔’?！?p>　　賈圭劍眉一挑，輕笑道：“稱呼他什么？興兒，你在教我做事？”

　　興兒正要答“叔”字，聽到后半句，神情一滯，點頭哈腰地訕笑。

　　俞祿臉色一沉，心中冷笑：連小蓉大爺在老子面前都不敢這么拽，區(qū)區(qū)金陵庶支，毛都沒有漲齊，也敢對著老子耍橫？好大的威風！

　　咬著牙說道：“圭二爺，請吧？珍大爺和小蓉大爺?shù)群蚰愣鄷r了！”

　　興兒聞到了兩人間的火藥味兒，當下諂笑道：“圭二爺，俞管家，小人還要回西府回復璉二爺呢，就不進門了，告辭！”

　　俞祿拱手笑道：“慢走！”

　　賈圭淡淡道：“不送！”

　　興兒見識過他的武勇，忙回道：“不敢勞圭二爺相送?！?p>　　偷偷看了一眼俞祿，暗道一聲“好自為之”，便轉頭離去。

　　興兒一走，俞祿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嘴角一撇，冷笑道：“圭二爺，你就打算這么兩手空空的進我國公府？”

　　賈圭佯問：“哦？難不成要帶些什么？”

　　又側耳道：“還有，你說‘我國公府’？難不成這國公府是你家開的？”

　　俞祿自動忽略了第二個問題，軌笑道：“圭二爺，你應該不知道吧，我寧國府乃是敕造之府，哪怕是內閣的幾位閣老來了，也會奉上幾兩吃茶錢，而和你一樣的出身于庶支的族人，比如瑞哥兒、蕓兒，想進我寧國府，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我敬你剛從金陵回來，喊你一聲‘二爺’，這一聲‘二爺’，你覺得值多少錢？”

　　說著擺出一個稍息的姿勢并以撇頭望天，一手叉腰，一手半伸且五指叉開，討要賞賜之意毋庸贅述。

　　俞祿身旁的下人們擋住門檻，眼巴巴地盯著賈圭，“老大吃肉小弟喝湯”的心思不言而喻。

　　見此情形，姚光效一方面對賈府下人的傲慢感到震驚；另一方面心中大急，好漢不吃眼前虧，公子和幾個下人較什么勁呢！

　　賈圭漠然一笑，“這樣啊！我明白了。實不相瞞，本公子年幼喪失雙親，家徒四壁，家里窮得揭不開鍋，連祖宅都抵給金陵的琿大哥還債了，現(xiàn)今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國公府既然有‘有理沒錢莫進來’的規(guī)矩，本公子沒錢，只好告辭了！”

　　“老姚，我們走！”

　　說完毫不留戀，灑脫轉身下階。

　　俞祿等一眾下人沒預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一時間目瞪口呆。

　　姚光效白愣片刻，跺了跺腳，只得跟上他的腳步。

　　“公子……”

　　“無需多言?！辟Z圭抬手制止，瞥了眼大門口的石獅子，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哼，這里頭兒恐怕還沒有那兩個石獅子干凈呢，不讓本公子進去正好，倒省了和一幫只會吃喝嫖賭的廢物和一幫只會勾心斗角的愚蠢婦人扯皮了?！?p>　　金陵族務變動、金彩向賈母打小報告、如何結識林如海夫婦、大鬧甄府，等等，賈珍、賈母無非是質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毫無意義。

　　他目前的規(guī)劃是，美麗的金釵們能救則救，救不了則明哲保身；至于自取滅亡的國公府，尤其是罄竹難書的賈赦、賈珍、王熙鳳三巨頭，能砍則砍，能抄則抄，沒必要給予他們一絲的同情。

　　當前，首要任務是通過禮部主持的武科復試，以取得參加會試的資格，賈府那一堆破事兒根本就是無病呻吟。

　　武科復試的難度比縣試略低，但賈圭不擅八股，并沒有太大的把握，因此，急需臨陣磨槍。

　　寧國府東角門，一頭目兩手一攤，向俞祿說：“俞管家，這、這叫個什么事兒?。÷犝f圭二爺是珍大爺?shù)奶玫?，您就這樣把他趕走了，珍大爺肯定要發(fā)火的！”

　　又呵斥還在發(fā)呆的眾人：“還愣著亁么，還不快去給我追回來？”

　　幾個機靈的迅速反應過來，忙忙去追趕賈圭。

　　又一人道：“俞管家，不讓圭二爺進門，全是您的主意，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日浯鬆攩柶饋?，我們一定會據(jù)實相告的！”

　　說著趕忙跑進去找賴升說情。

　　“對對對！和我們沒關系！”

　　其他人馬上附和，繼而學著那人的動作，跑進去疏通關系、尋求庇護去了。

　　俞祿的臉色不斷變換。他本來只是看那小子不爽，借索要些好處的由頭宰他一把，沒想到那小子如此干脆，直接調頭離開，大出眾人的意料?，F(xiàn)在鬧成這樣兒，賈珍那邊怎么交待？賈珍拿了他，即使掉不得一塊兒肉，也會被揭一層皮吧？而那些平日里唯他馬首是瞻的嘍啰們，大難臨頭各自飛，忒不仗義了，這是要老子一個人承擔賈珍的怒火??！

　　想到這里，不由得感到惶惶不安。

　　果不其然，俞祿還在發(fā)呆，賈珍、賈蓉、賈薔、賴升等領導階層來了。登時嚇得魂不附體，趕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大、大爺，小人也是按規(guī)矩辦事兒啊！小人說得哪里錯了？凡進咱們府的，哪一個舍不得撒出幾兩賞銀？沒成想這位圭二爺竟是個異類……”

　　“放屁！人家風塵仆仆地剛剛從金陵過來，你就舔著臉兒從人家身上撈錢？吃相也忒難看了吧？凈丟老子的臉面兒！”

　　賈珍已知曉了前因后果，想到西府老太太的指示，想到自己在天香樓擺了一桌漂漂亮亮的宴席，就等賈圭就位了，現(xiàn)在人竟然在角門處被趕跑了，自己給自己擺了個“空城計”，真真搞笑。

　　當下氣得火冒三丈，一邊兒暗罵賈圭不給他面子，連最基本的賞銀都不愿意給，忒不會來事兒了；一邊兒命賴升把俞祿綁了，先打二十大板，再拖往馬圈里讓他好好反思。

　　賈珍怒道：“圭哥兒人呢？”

　　“回、回大爺，俞管家一趕走圭二爺，小人心知事態(tài)不妙，便馬上追上去了，誰知，那圭二爺穿的根本不像個大家公子，太平常了，一鉆進人堆里，就不見影兒了……”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蓉兒，賴升，去，撒網打聽圭哥兒的去處，老太太說了，就是把長安城翻了，也要把他給我請來！”

　　賈圭知道賈府的下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蛀蟲，早預料到他們后悔并派人來追，于是一下臺階就加快了腳步，片晌便消失在寧榮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

　　古代面積最大的都城當屬明金陵城，唐長安城只能屈居第二，縱然如此，依然是明清北平城的1.5倍。本朝都城是在唐長安城的遺址上修建而成，規(guī)模之大、工程之巨、氣勢之雄，令人嘆為觀止。

　　所以，長安城外郭城的住宅的分布和唐時無異，呈“東貴西富”、“南虛北實”的特征，寧榮街位于東北方向，非?？拷食?。

　　長安城越往南走越貧瘠，寺廟、道觀、菜園比比皆是。賈圭和姚光效來到南城，租了一座月租五兩的一進宅院，靜下心來準備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