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斷

　　比爾留學(xué)的院校，也是一所世界一流大學(xué)，不過并未教授佛學(xué)文化相關(guān)的歷史，比爾聽不懂實際上情有可原，他又不解釋，我就樂得在一旁看他的笑話，這也是他兩父子日常交流的方式。

　　張叔停止了對比爾的打罵，轉(zhuǎn)頭問道：“小然，你說簡單點，叔也有點聽不懂。”

　　我笑了笑：“簡單來講，就是說一個人在夢境當(dāng)中，發(fā)現(xiàn)自己實際上正處于自己制造的夢境中，這就是覺悟者。只不過佛家說的覺悟，比這更加深奧，可以把他當(dāng)作是一個了解了宇宙運轉(zhuǎn)真相的人，或是洞悉人心靈的人。按照書上所言，孔子、老子二位圣賢，也是覺悟者?！?p>　　聽完我的解釋，三人一陣沉默。

　　常彬最先反應(yīng)過來，說道：“我想起一部曾翻來覆去看過多次的電影《黑客帝國》，尼歐不就是一個覺悟者嗎？”

　　我點點頭，表示常彬舉的例子恰當(dāng)。

　　“哇哦！那可真是太酷了！這么說來，拉杰上師豈不是也有跟尼歐一樣的超能力？”比爾興奮地說道，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

　　“別想太多。這只是在闡述一種超脫狀態(tài)，并不說明人具有超能力，覺悟者雖難以出現(xiàn)，但數(shù)千年以來，還是存在不少，沒聽說過他們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比爾你要是看破了這花花世界，只身于外，你就成了覺悟者?！蔽逸p笑著說道，突然我又想到自己的情況，暗中摩挲著左手掌面印記，沒再作聲。

　　“聽起來，好像很難。恐怕我是做不到?！北葼桏鋈坏卣f道。他想起了一些傷心往事，突然沉默了下來。

　　張叔也不管他，說道：“這樣一位超脫凡塵的覺悟者，邀你入寺會面，想必也有著他自身考量，多想無益，既來之則安之。想見就見，不見也無妨。寺院要是有怪罪的地方，大不了在合約上我多讓著他們一點，省得這群和尚時常在我耳邊說我欺負(fù)良善之人?！?p>　　我正要說話，張叔不等他開口，搶先又說：“走走走，先去吃飯，聊了這么久，肚子也都餓了。你嬸子今天不回來，神廟那邊突降暴雪，路被封死了，她轉(zhuǎn)道去了加德滿都休息一晚，明日再回來?！?p>　　我一向不愿意與宗教人士打交道，看來此次是在所難免了！

　　......

　　翌日清晨。

　　在帕坦的北面，那里有一座座連綿的宮殿群，是古代一位尼泊爾王子出資興建，金寺主廟就隱藏在宮殿群后面，相傳這座寺廟建于12世紀(jì)。

　　主廟坐落在一個山谷中，有地底流淌出來溫泉水滋養(yǎng)著山谷中的萬事萬物，別的地方冰天雪地白雪皚皚，這里卻像是春暖花開的世外桃源。不得不說是人間奇觀之一。

　　需要在經(jīng)過一條繪有獅子像的長長走廊，這座巨大的正方形寺廟有三層頂，表面鍍銅，神龕內(nèi)部是佛祖和觀音的塑像。層樓上還有各種神態(tài)的佛祖塑像和精美壁畫。

　　整個群落占地面積七平方公里，留給外人參觀的部分僅僅是這諾大的殿群冰山一角。一路上有無數(shù)的朝拜者，絡(luò)繹不絕地從世界各處前來禮佛修心。

　　我與比爾、常彬三人還未靠近，便聽得寺院深處傳來陣陣黃銅大鐘渾厚、低沉的聲響。兩列小沙彌從旁門魚貫而出，來到我面前，雙手合十低頌佛號。我心中一緊，金寺的迎接儀式不比尋常，看來相談之事也定然是不同一般。

　　一位中年僧人從內(nèi)院走出，來到我面前，雙手合十，微微點頭示意，用不甚流利的中文講到：“諸位晨安。歡迎我先生前來赴約，敝寺蓬蓽生輝。小僧乃金寺知客?！?p>　　知客僧是寺院專門接待賓客的僧人。

　　我三人趕忙回禮：“大師晨安！”

　　知客僧又道：“住持因身體原因，行動多有不便，未能親自迎接，還請季先生三人不要見怪。”

　　我客氣地說道：“大師客氣，拉杰上師德高望重，我等久慕圣名，一直無緣參見，正巧有機會前來聆聽上師教誨，不勝欣喜，榮幸之至。能到此處已是惶恐，唯恐叨擾了拉杰上師。”

　　知客僧慢慢地在前方引路。前邊游客可以參觀的場地有提供一些代步用的電車，到了內(nèi)院，只能依靠步行，這對僧眾而言，也是一種修行。進入內(nèi)院后，寺廟所立神像就單一了許多。

　　途經(jīng)一座白色方形的兩層樓廟宇，莊嚴(yán)肅穆之余，卻又清秀典雅。廟旁有一泓池水清澈如明鏡。兩旁的娑羅樹，巍巍聳立。

　　知客僧先是對著神廟一拜，然后介紹道：“這里是摩訶摩耶夫人廟?！?p>　　比爾悄悄地捅了捅我腰，低聲問道：“摩訶摩耶夫人是誰？”

　　我目不斜視：“是佛祖的生母，摩耶夫人，又稱摩耶王后，是凈飯王之妻子?！?p>　　知客僧點頭稱善：“想不到季先生對我佛歷史也有了解，難怪住持說季先生乃我寺有緣之人?！?p>　　我不敢隨意接下話茬，有緣人這三個字的因果或許難以承受。

　　知客僧輕輕一笑，不再作聲。

　　在穿過一道巨大的圍墻下的拱門，豁然開朗，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個美麗的地方。山間綠樹成蔭，溪流淙淙，反季節(jié)的蘭草花散發(fā)著陣陣幽香，居然還有盛開的杜鵑。

　　遠(yuǎn)處的山嶺，峰巒聳立，白雪覆蓋其上，霧氣蒙蒙。肆虐的冷風(fēng)到了這里，也變得平和舒暢?？|縷云霧像輕煙，被風(fēng)帶著飄向平地，給大地罩上了一層夢幻色彩。

　　在這片谷底的最深處，一座巍峨雄壯的石頭廟宇依山而建。廟宇正前方供奉著一塊石雕的釋迦降生圖。東面聳立著一根阿育王石柱。西側(cè)是一尊同等大小的金翅鳥雕像。

　　石頭廟宇高百尺，入口處有獅子，獅鷲，大象等猛獸的雕像。石頭雕刻的檐柱上是繁復(fù)的神像。

　　站在殿前，只覺得遠(yuǎn)古的歷史撲面而來，厚重，神秘。

　　令人好奇的是，整個金寺只供奉著釋迦牟尼與摩耶夫人的神像，并不像其他寺廟一般，眾佛環(huán)繞，護法隨行。

　　廟內(nèi)大殿上，一群僧眾正在舉行祈禱儀式。

　　幾人未有靠近大殿，以免騷擾到他們，我站在殿外，細(xì)細(xì)地聽著里面?zhèn)鞒鰜淼恼b唱聲，只覺得心曠神怡內(nèi)心安寧。

　　“此儀式漢語名曰‘?dāng)唷潜炙律姳匦扌械墓φn之一，其涵義是斷除我執(zhí)，舍離五欲六塵、身心清凈，通過唱誦修行，使修行者認(rèn)知我佛，獲得一份從容平靜的心境，也許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執(zhí)迷之苦。”知客僧輕言細(xì)語地解釋到。

　　佛門把貪、嗔、癡、慢、疑叫做“五毒心”。

　　因為有了它們的存在，修行人的本心本覺將會被遮蔽，肯定就不可能明心見性了，于是需要“斷舍離”，遠(yuǎn)離那些讓自身陷入沉淪的外物，而殿內(nèi)眾僧所行的奇怪儀式便為“斷”。還有“舍”和“離”兩套儀式。

　　待到僧眾做完功課，知客僧回過頭對我?guī)兹苏f道：“住持就在殿內(nèi)后堂等候季先生。不過住持只見季先生一人，二位小友，還請在偏房稍作休息，亦可去大殿之外的其他地方游玩?！?p>　　我倒是不覺有何不妥，金寺是佛祖釋迦牟尼血脈傳承釋迦一族的修持場所，自是有著不可逾越的嚴(yán)苛規(guī)矩，今日破例帶領(lǐng)三人來此，想必住持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何況，殿內(nèi)儀式，一般是不會為外人所觀，想必知客僧也是得到了住持授意，有意讓常彬和比爾看到，卻不知內(nèi)里又有何深意。

　　比爾和常彬在小沙彌的引領(lǐng)下去了偏房，我理了理衣裳，確信沒有失禮之處，深吸一口氣，向大殿內(nèi)走去。

　　知客僧雙手合十，在殿門處止步，目送我前往。

　　我走入殿內(nèi)，做完儀式的一眾僧人見到生人，也不以為意，紛紛起身作謁。

　　我一一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