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畢業(yè)一周。
午飯后。
爸媽上班。
閑著無聊，傻蛋睡起了午覺。
“快起來！”
衛(wèi)平推門而進。
“別鬧！才睡下?！?p> “出事了！”
“出事跑我家干嗎？得去派出所。”
“真出事了?！?p> “你家房子被點了，還是你老娘被拐了？”
換著以前，聽到這話，衛(wèi)平早給他一拳。
眼下，今非昔比，打不過他了。
不過，換著以前，傻蛋也不可能這么油嘴滑舌。
《萬能寶典》改變了他。
“夏晴的事！”
“??！不早說！”傻蛋猛地坐起：“她怎么啦？”
“她準備報名去Z南山區(qū)插隊。”
“蒙誰？她媽正給她辦退休頂替哪?！彼炝藗€懶腰又躺下，不耐煩道：“你走吧，我還睡哪?！?p> “這不假，但眼下情況有變?！?p> 衛(wèi)平額頭上已急出汗珠。
“頂替手續(xù)沒批？”傻蛋補了句：“她頂替符合GJ政策呀?！?p> “批了，前天就批了?！?p> “那？”
“她要去陪曹敏霞插隊。”
“你就編吧。”
“向上帝保證，這是真的?！?p> “天哪！”他又騰地坐起：“她人在哪？”
“去街道辦了?！?p> “那你不去攔她，跑我這兒干嗎？”
“攔了，沒攔住，所以來找你?！?p> “你都攔不住，我更攔不住了。”傻蛋實話實說。
“人多力量大。”衛(wèi)平急道：“興許，”
“別‘興許’了，快走！”
他套上海軍衫，鞋一蹬，拽著衛(wèi)平就往外跑。
夏晴……你千萬不能辦傻事！
他倆都是這么想的。
他倆上氣不接下氣跑到街道辦大門口時，夏晴正從大門內(nèi)走了出來。
“辦了？”
“辦了！”
“你媽知道嗎？”
傻蛋急得滿頭大汗。
“不知道?！毕那缛魺o其事晃了晃手上的《戶口本》：“偷出來的?！?p> “膽大包天！”傻蛋話鋒一轉(zhuǎn)：“Z南山區(qū)窮山惡水，哪是人呆的，何況，你還是個女孩?！?p> “敏霞去得，我咋去不得？”
“她家沒人插過隊，又不是獨子，必須去，”衛(wèi)平急道：“你何必自討苦吃？”
“你家頂替手續(xù)批了，哪有工人不當去當農(nóng)民的，”傻蛋極力勸說：“何況，你要進的還是國營大廠?！?p> 那年頭進國營大廠，就相當于如今當公務(wù)員。
“為了敏霞，我愿意?！毕那缫恍?，然后嘆道：“唉，咱們四人，只有敏霞插隊，還是個窮鄉(xiāng)僻壤，我不放心吶。”
傻蛋、衛(wèi)平、夏晴、曹敏霞四人是同班同學，也是哥們。
夏晴和曹敏霞是從小玩大的閨蜜。
“犟驢!”
傻蛋在心里哼了聲，手一舞，匆匆離去。
他咋啦？
抽風似的！
夏晴感到莫名其妙，問衛(wèi)平：
“他生我氣了？”
“不會?！毙l(wèi)平擺擺手道：“他永遠不會生你氣的?！?p> “為啥？”
“找時間告訴你?！?p> 衛(wèi)平也手一舞，匆匆離去。
看著衛(wèi)平背影，再想到傻蛋那剛剛消失的背景，夏晴云里霧里的，隨即，輕罵一聲：“兩個神經(jīng)??！”
第二天。
夏晴得知，傻蛋昨天匆匆離開，是回家偷《戶口本》，也報名去Z南山區(qū)插隊。
他肯定是為我而去。
夏晴感動。
哭了。
他原本是留城的，因為他是家里的老小，哥已插隊上山，姐去了邊境支邊。
昨天傻蛋匆匆離開，衛(wèi)平當時就猜到他在學夏晴，回家偷《戶口本》，所以，自己也匆匆回家偷《戶口本》。
可到了街道辦門口，徘徊老半天，最后縮了回頭，把《戶口本》放回原處。
衛(wèi)平想陪夏晴插隊，但最終沒敢違背爸媽意愿。
他羨慕傻蛋的勇敢，當然，心里還存些許不安。
其實，傻蛋也是孝子，從未做過大逆不道之事，唯獨在夏晴這件事上，他徹底豁出去了。
七月十五日。
早上。
陽光明媚。
北市火車站。
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人山人海。
曹敏霞、夏晴、傻蛋三人，戴著大紅花，提著行李，跟著浩蕩的知青隊伍，登上南下的火車。
插隊，對一個家庭來說，特等大事。
幾乎家家都會有人送行。
曹敏霞爸媽為曹敏霞送行。
夏晴無家人送行。
傻蛋無家人送行。
他倆的爸媽，不是因生氣而不愿前來，而是至此還不知孩子去山區(qū)插隊。
其實，有一人很早趕去為夏晴送行，只是他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親戚，而是同學加朋友的衛(wèi)平。
他沒露面，一直躲在站臺一根立柱后。
他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只是沒有勇氣面對夏晴。
他已把自己看成了一個可恥的逃兵。
他與傻蛋一樣，非常非常愛著夏晴，只是從未向她表白過，只是沒有傻蛋那‘為愛豁出去’的勇氣。
駛離站臺的火車，漸行漸遠，他的鼻子，越來越酸……
他心里十分清楚，這列下南的火車，將把自己心中女神，帶到一個隔著千山萬水的遠方，帶到一個有傻蛋而沒我衛(wèi)平的世界。
性格決定命運哪！
衛(wèi)平對自己當胸一拳。
不過，他很快安慰起自己：
傻蛋這只癩蛤蟆，異想天開，永遠吃不到天鵝肉的……竹籃打水一場空！
等哪天夏晴回了城，自己仍然有大把的機會。
……
夏晴媽早上九點鐘才發(fā)現(xiàn)女兒留言，連忙叫了輛三輪車，真奔車站。
趕到時，火車已無蹤影。
那年頭，沒有招手即停的‘的士’。
如果有，興許還能見上女兒一面。
沒見上寶貝女兒，夏晴媽傷心至極。
出了車站，她越想越氣，氣得一時大腦失控，準備投車站附近的東城河。
就在她要跨河邊欄桿時，被一個愛管閑事的大叔發(fā)現(xiàn)，及時勸阻。
否則，夏晴這次的不辭而別，將成為母女的永別。
傻蛋爸，早上九點零九分才發(fā)現(xiàn)兒子的離別留言，趕緊出門叫了一輛三輪，直奔火車站。
但，趕到車站時，也是車走人空。
年老體弱的他，沒見到兒子，一急，心臟病復發(fā)。
還好，車站工作人員及時發(fā)現(xiàn)，醫(yī)務(wù)室醫(yī)生搶救及時。
否則，傻蛋將為自己追愛的‘勇敢’而抱憾終身。
咣當……咣當……
606列車，駛出繁華喧囂的北市，行駛在遼闊無邊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