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阮主
陳安德趕在元宵前回到安沛，帶著阮福瀕派來的特使?；ハ嗪蚜藥拙洌钍固岢隽艘粋€建議。
“吾王很同情陛下的遭遇，朱舜水先生也曾向廣南借兵抗清。但大明國大廈將傾，并非人力所能扭轉(zhuǎn)。吾王建議陛下?lián)P帆出海，率部前往順化。廣南國愿意保證陛下和部眾們的安全?！?p> “哦？”
朱由榔沒想到阮福瀕居然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好奇問道：“安南乃大明藩屬，朕去到順化，和陽郡公怎么見面呢？”
阮氏幾十年前在順化一帶發(fā)跡，成立廣南國，名義上仍尊黎朝國王為君。阮福瀕是阮氏第五代家主，自稱陽郡公，朱由榔也以此稱呼。
阮使道：“吾王愿意對陛下以客卿相待，可以有一片自治領(lǐng)地。陛下與吾主見面不跪，以兄弟相稱。”
吳三省勃然大怒，罵道：“安南是大明三百年藩屬，黎維祺尚且要稱陛下為君上。阮福瀕是黎朝臣子，竟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真是豈有此理?！?p> 阮使臉色大變，正想反唇相譏，卻被朱由榔抬手打斷。
“大明在患難之中，能得到這樣的善意，已經(jīng)很不錯了。阮福瀕是個心胸寬廣的人，不知道他對我七千明軍，是否收容得安心。”
說完，朱由榔起身示意，讓眾人跟著走一趟。一行人出了安沛城，不一會兒就來到城外練武場。
朱由榔率眾登上場邊高臺，讓眾人分別落座。阮使?jié)M腹狐疑，然而對方客客氣氣，自己不好發(fā)作，只好老實坐下，看這個大明天子能耍出什么花樣。
朱由榔低聲吩咐了幾句，張北海帶著旨意，向場邊休息的一隊士兵跑去。
此時在練武場帶隊訓(xùn)練的，正是直屬衛(wèi)隊火銃千總張仙保。他收到命令，立即跑向校場中間，扯著嗓子大聲發(fā)出命令：“直屬營火銃甲隊，集合！”
散落在場邊休息的士兵聽到命令，立即如兔子般蹦起，向校場中間跑去，在他的面前列隊集合。
“向左看……齊，報數(shù)！”
“一！”
“二！”
“……”
士兵們按照日常訓(xùn)練，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著長官的命令。
這位臉上有疤的張千總兇得很，對犯錯的手下毫不留情，動不動就是體罰。諸如罰站軍姿，繞圈長跑，俯臥撐等，都是家常便飯。最可怕的是關(guān)禁閉，這種酷刑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據(jù)一些老兵透露，張千總不僅參加過通海戰(zhàn)役，還打過明緬戰(zhàn)役，蠻莫戰(zhàn)役，甚至連磨盤山戰(zhàn)役都參與過。是陛下身邊真正的老兵，沒有人敢造他的反，挑他的刺。
而且張千總的技術(shù)是真的高明。士兵們每日刻苦訓(xùn)練，一分鐘也僅能打出兩槍。張千總竟能打出三槍，還槍槍中靶，真是神乎其技，讓手下心悅誠服。
“九十九！”
“一百！”
隊末士兵喊完最后一個數(shù)，一路小跑到隊列前，大聲報告：“報告千總，直屬營火銃甲隊?wèi)?yīng)到一百人，實到一百人，全員集合完畢。”
“歸隊！全隊都有，向左轉(zhuǎn)……”
高臺上的阮使見張北海跑去傳令，立即猜到這是大明皇帝向自己展示軍威，一臉不肖之色，心里暗想：
“呵呵，玩這套，當(dāng)我像鄭柞那般好嚇唬？廣南國有阮有鎰、阮有進(jìn)這樣的當(dāng)世名將，什么精銳沒見過。真是關(guān)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只見臺下火銃隊集合得干凈利落，嘴里喊著各種口令，成縱列整齊跑向靶場。沒做任何停頓，立即向兩邊按線列隊形散開。
阮使臉上表情越來越凝重，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士兵操練。
“預(yù)備……開火！”
“啪……”
一百名士兵幾乎同時扣動扳機，將子彈打出。然后抽出通條清膛，裝藥，上彈，壓實，裝回通條，繼續(xù)等待開火命令。
“預(yù)備……開火！”
火銃隊打了三輪，又在口令下，迅速由一排變列為三排，演示三段射擊。
朱由榔坐在正中間，一臉輕松愜意，心里卻在默默祈禱：“張仙保，可別捅簍子?？汕f別再炸膛了?！?p> 這個時代，無論是火繩槍還是燧發(fā)槍，都要經(jīng)歷特別繁瑣的步驟，才能完整打出一槍。有的士兵訓(xùn)練時好好的，一操演就捅簍子。
沒拔出通條就開槍還是輕的，先裝彈丸再裝火藥的人也有不少。最夸張的一次，有個士兵連彈藥沒發(fā)射都沒發(fā)覺，繼續(xù)往槍管里填藥，連續(xù)填了三次火藥才成功擊發(fā)，造成嚴(yán)重的爆炸事故。
不出岔子是偶然，出狀況才是常態(tài)。
朱由榔熬過一輪三段射擊，立即示意衛(wèi)兵吹響號角。張仙保立即下令全隊停止射擊，成縱隊跑到高臺前。
“直屬衛(wèi)隊火銃甲隊操演完畢，請陛下指示。”張仙保用幾個口令就整理好隊形，扯著嗓子向高臺報告。
“大聲報告，新年大比武，甲隊拿了第幾名?！?p> “甲隊拿了第十名?！?p> 張仙保臉上火辣辣的，這種屈辱比那道傷疤還令他難受。火銃甲隊訓(xùn)練最刻苦，隊形也操練得最整齊，但比起李定國的標(biāo)營，經(jīng)驗還是差了些。特別是白刃戰(zhàn)階段，被標(biāo)營很多千總隊打得滿地找牙。
他曾憤憤不平地抗議，自己管的是火銃隊，大部分時間都在練打槍。和只練冷兵器的沖鋒隊比白刃戰(zhàn)，怎么比？
朱由榔的回答讓他無法反駁：敵人沖到你面前時，會因為你不會耍大刀而放過你嗎？
嚴(yán)苛的訓(xùn)練讓安沛明軍叫苦不迭，很多士兵寧愿出去搞滲透，也不愿意呆在軍營里訓(xùn)練。還好每月軍餉都足額發(fā)放，伙食也不錯，大家才捏著鼻子忍了下來。
阮使看到最后，臉色已鐵青，特別想收回剛才說的話。
這樣的隊伍，僅僅是第十名？也就是說，安沛最少有一千個這樣的精銳士兵。
如果阮主知道這個情況，絕對不可能容忍他們在廣南擁有自治領(lǐng)地。萬一明軍造反，突襲順化怎么辦？
朱由榔淡淡道：“這樣的士兵，安沛有七千，云南還有十萬。我尊重阮福瀕是當(dāng)世英雄，建議他盡早揮師北上。否則等我軍攻占升龍府，就真的不走了?！?p> 阮使顫聲應(yīng)道：“陛下息怒，容卑職立即返回順化稟報，擇日再遣使來安沛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