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叔叔-余忠（一）

　　很久以前，聽村里年長的老人閑聊說起過，父母在過世后，會千方百計最先帶走那個生前對他們最孝順的孩子。我深不以為然，我更愿意相信父母之愛的無私，必會保佑最孝順他們的孩子在人世間平順康健。但不幸的是，我的叔叔余忠正是那個最最孝順奶奶的孩子，卻在奶奶過世不久之后，成了唯一一個病情纏綿多次入院出院而久久不愈的那個孩子。最終，叔叔在奶奶過世的第五個年頭，不堪癌癥的苦苦折磨郁郁而終。我知道在俗世的眼光里，叔叔的一生命如草芥，無所作為，受盡命運擺布，不值得刻碑立傳頌揚他的生平，可我依然堅定地要給叔叔做正傳。只為這平凡的人兒啊，他是個寬厚的好人。

　　叔叔是我奶奶的第五個孩子，他上面還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小弟弟。只不過后來這個自小和叔叔最為親近的弟弟早夭，因此叔叔就成了奶奶最小的孩子。而這個最小的孩子卻是個心腸最熱的孩子，同時因為排行老二的二伯一向是個“甩手掌柜”，排行老三的我的父親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的大事小情奶奶就總是依賴著叔叔解決。奶奶住在窯洞里，無論是其主體還是洞內的一切陳設、物品凡有損壞，比如老式彩電不出圖像了，燈泡燒了，水管爆了，墻面掉土之類，奶奶唯一想到的就是立刻去找叔叔解決。盡管叔叔上班很忙，但奶奶吩咐的事情，他總是很快弄好，實在修不好的，叔叔就重新給奶奶買新的用。早些年農村還沒有通天然氣的時候，而用煤球取暖或做飯時，叔叔也定期幫奶奶買煤球、搬煤球。水電費、新農合費、養(yǎng)老保險等等在那些年尚需要去村委會或銀行辦理的業(yè)務，也都是叔叔在跑腿。有時候甚至和媳婦或者鄰里拌嘴心里不適意，奶奶也會專門找叔叔來給她評理。二伯家的兒子曠課逃學，不聽父母的勸，也是二娘央了叔叔去幫他們管教。我讀書住校的時候，因為叔叔距離我們學校近，所以學校有事情需要家長出面的事情，也是叔叔為我的父母代勞了。大伯搬進養(yǎng)老院的時候，出面和養(yǎng)老院交涉辦理手續(xù)之類的事情也落在了叔叔的頭上。后來只要是需要家屬拿主意的有關大伯的事情，養(yǎng)老院都直接聯(lián)系叔叔了。凡此種種，不勝枚舉。為這一大家子，為著這些該管的不該管的，叔叔少不了和領導說好話請假出來處理，但他每次總是笑呵呵地處理默默幫大家做好這些瑣屑的事情。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鞋廠工人，但我每次見到叔叔，他總是穿的很整潔很清爽，走路行動很是利落。他沒讀過幾年書，可說話辦事有思路有邏輯，分明不像一般的農村人，而像是城里的知識分子了。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會發(fā)光的樣子，使我這么多年一直誤以為叔叔一定過的很好的生活。也是在叔叔過世后，我才驚覺叔叔還有另一面我從不曾真的看到過的生活。我只能根據嬸嬸的片語只言，憑著殘存的零星記憶，試圖拼湊還原一點點有關叔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