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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生一夢

第四十二章 隱褫

符生一夢 迦藍(lán)颯 5988 2022-11-03 21:11:20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陛下,現(xiàn)在不是和這妖女置氣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確定前方的戰(zhàn)況,依臣看恐怕情形有變……”郭允明趕忙撕開片衣角,塞入安歌口中以令其噤聲,又憂心忡忡地看著遠(yuǎn)方越來越多繳械投降的漢軍將領(lǐng),心急如焚,“陛下還是早些回宮為上?!?p>  “朕若在此刻回鑾,豈不更會亂了軍心,不可!”劉承祐趕忙派出一名侍衛(wèi)駕馬跑下劉子陂,前去探聽情況,又自言自語著給自己打氣,“前方有慕容、侯益,他們對朕忠心耿耿,朕信他們定能力挽狂瀾!”

  當(dāng)前去探訊的侍衛(wèi)氣喘吁吁跪地稟呈時,幸好有郭允明在身邊保駕,第一次離戰(zhàn)爭如此之近的劉承祐驚得差點從馬上摔下去,也讓他第一次恐懼地意識到,他從小執(zhí)念渴望而又好不容易剛剛爭取到的歸于其一身的巍巍皇權(quán),竟真的可能在這一瞬間于自己手中毀于一旦、傾頹不覆。

  “回稟陛下,慕容將軍開戰(zhàn)不久就墜落馬下,至今下落不明,全軍陷入群龍無首境地,慕容將軍已遁逃的謠言四起,軍中頓呈一片潰逃之勢,還有眾多人等已帶兵投降郭氏……”

  “放肆!”劉承祐憤怒與驚懼交織間滾落下馬,上前一把揪住侍衛(wèi)的衣領(lǐng),眉尾豎起竟好似揚(yáng)到天上一般,“侯益呢?朕還有他,他不會棄朕于不顧!”

  那侍衛(wèi)哭喪著臉,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陛下有所不知,當(dāng)陛下冊封慕容為首戰(zhàn)將軍,早就引起侯益不滿,據(jù)說他……他才是第一個帶兵投降郭氏的人?!?p>  此時的劉承祐似乎早已喪失了理智,用手指著一個個如喪考妣的近臣破口大罵,“你們都騙朕!你們都負(fù)了朕!你們都是欺君罔上!朕要一個個砍了你們的腦袋!”

  眾人皆不敢多言,唯有與皇帝一向親近的郭允明打斷了他的暴虐,突然跪倒在他身前,“陛下,反賊的軍隊好似要朝這邊過來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陛下快上馬回鑾吧!”

  當(dāng)劉承祐的眼中映現(xiàn)著高舉郭字黑旗的先鋒部隊正快步朝劉子陂逼近時,方才的氣勢如被刀尖刺破一般,頓時傾瀉得無影無蹤。他命郭允明將安歌一同帶走,便號令禁軍衛(wèi)士跟隨自己逃命似的快馬加鞭返回皇城。

  待到城門腳下,卻發(fā)現(xiàn)面向正南的玄化門緊緊關(guān)閉,劉承祐只得高喊,“劉銖,快給朕開門,反賊一眾就要追上來了!”

  他和郭允明接連呼喚了多聲,城樓上站在垛口旁側(cè)的守衛(wèi)士兵依舊無一人有些許反饋,一陣不祥的預(yù)感立刻涌上劉承祐的心頭,“劉銖!劉銖!你難道也要造反不成!”

  “臣本不愿造反,”汴梁守將劉銖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他探出半個身子,蔑視地望著城樓之下的孤絕身影,“你為了集權(quán)滅了楊邠一家,我那可憐的做了他家媳婦的女兒也在其中,落個尸首不全的下場,這仇我今日就要和你算上一算!”

  劉承祐被弄得啞口無言,思緒早已混亂如麻,也終于了悟到太后之前對自己的規(guī)勸欲意何為,心中早已因無助而悔意漸生。

  郭允明見劉承祐兩眼空洞迷離,便趕忙揚(yáng)起頭來加以安撫,“劉銖,你作為皇帝臣子,定當(dāng)為圣上、為朝廷、為百姓考量,怎得因自家私利而犯如此欺君大罪,幸而圣上寬厚雅量,不會就此加罪于你,你快快把城門打開,圣上定當(dāng)為你加官進(jìn)爵,大大封賞一番。”

  “真是好笑!”劉銖叉起腰,鄙夷地大笑起來,“如今就只有幾人跟隨的皇帝,也敢對我承諾封賞,當(dāng)我是傻瓜一般么?”

  劉承祐驚訝地回過頭去,原本近百人的隊伍,在抵達(dá)城下時僅剩二十余人不到,其余的人或在聽聞禁軍幾乎覆沒前線時,或在自己劈頭蓋臉咒罵他們之時,便已下定了逃跑的決心。

  他原本以為,是這座皇城、是那些憎惡的人困住了自己的手腳,可是如今,殊不知,當(dāng)自己終于走出城外,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原竟是自己作繭自縛,終究困住了自己。

  “小皇帝,你的人頭可值得我拿去找郭威討個封賞呢!”劉銖目露兇光,緩緩抬起右臂,當(dāng)即一聲令下,徹底堵死了劉承祐躲回皇城的夢幻泡影。

  “放箭!”

  嗖嗖的冷箭密集且快速地從高處飛來,哪里是這幾名僅存的忠心侍衛(wèi)能招架得住的事,允明連忙護(hù)著早已四面楚歌的劉承祐調(diào)轉(zhuǎn)馬頭,“陛下,如今前有狼后有虎,我們只能朝北逃了!”

  待到距皇城足足有十里的村落時,原本便所剩無幾的親兵多數(shù)已死在亂箭之中,剩余一些看透局勢的,也早已倉皇逃竄不知去處,唯有劉承祐、郭允明和安歌的兩只坐騎在冬日荒蕪的景致中踽踽奔逃。

  郭允明望見此刻已經(jīng)狼狽失魂的皇帝,金黃色的御衣早已被擦過的樹枝磨得蕭索破敗,發(fā)髻變得凌亂不堪,“亡國奴”三個字抑制不住地在腦海中跳脫,瞬間嚇得他一個激靈,見路旁矗立著一座衰敗的院落,便下意識趕忙勒住韁繩,小心規(guī)勸到,“前面便是趙村,臣看似乎已把追兵甩掉,陛下您也倦極,不如在此稍作休整,再做長遠(yuǎn)盤算?!?p>  見皇帝面如死灰地下馬,他望了望空無一人的身后,心中又沉下幾分,皇帝有無心力做長遠(yuǎn)打算他不知,他只知,該是時候為自己的何去何從多做盤算了。

  安歌沒有料到,一日之后,她竟又在冥冥之中重新回到了這座寺宇之前。

  那一刻,她只覺,天理昭昭,報應(yīng)不爽。

  這場仗,她只能贏,贏來告慰冤逝的眷友和英靈!

  劉承祐自打下了馬,便癱坐在寺廟的角落,陰鷙到不發(fā)一絲言語,他望著透過圓形窗棱飛舞的塵埃,毫無規(guī)律和軌跡地飄蕩,眼神渙散,空無一物。

  這時,安歌和允明才看到一柄折斷的箭鏃還深嵌在他的小腿之上,褲管間已是深紅一片。

  “皇上……”如火中燒的郭允明已無暇顧及圣主的傷勢,唯有期盼著劉承祐能想出如何保住他倆的幾近飄零的命數(shù)來,“接下來該作何反擊?”

  見劉承祐依舊一副默不吭聲的神滯,一陣不祥預(yù)感頓在郭允明心中升騰而起,這大漢傾頹,估摸著不過就在一瞬了。

  “皇城已齊刷刷倒戈,他如今和西楚霸王一樣,已是四面楚歌,想要東山再起怕是不能了!”堵在安歌口中的布條,早已在馬背的不斷顛簸間震蕩而去,她看清郭允明眼中逐漸漲滿的彷徨與恐懼,迅速心生一計,“反倒是你,郭允明,反擊余地全在你的手里?!?p>  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壓抑著欣喜反問道,“這是何意?”

  “劉承祐倒行逆施為人不齒,已被大漢天地所拋棄,但是,即使作為廢帝,后世之君必將保全其性命以示仁義,他必然能夠茍活?!卑哺栎p佻地哂笑道,“可是你,一心追隨舊主之人,卻只有和張業(yè)一樣,落得個亂臣賊子的下場,‘清君側(cè)’,終究他是君,你是側(cè)。他的錯,新主都會加算在你們的頭上。”

  空曠的寺廟靜默如冷夜,安歌口中最后的幾個字鏗鏘有力,回聲朗朗,每一聲都撞擊在郭允明此時已羸弱不堪的心房。

  “郭允明你活著的機(jī)會也并非全然沒有,把他的頭顱送到郭將軍面前,我便保你性命無虞。”安歌此刻卻愈發(fā)氣定神閑,彷如隔岸觀火般洞悉清明,“你敢對著皇上說,方才你沒有起過殺心?”

  郭允明見安歌將自己所思所想全盤托出,心中的念頭便又動搖幾分,不經(jīng)意間,他的余光掃到劉承祐正在凝視自己的一雙冷冰冰的瞳仁,瞬間被驚嚇著跳起身來,便佯裝作勢地提著刀朝安歌走去,“你這毒婦,我必除爾而后快!”

  安歌毫不驚懼,唯朝其向劉承祐呆坐的方向努了努嘴,“他死,你活,我死,你必死!審時度勢,像劉銖一般,選擇對自己最佳的長遠(yuǎn)謀劃,那才是大丈夫的明智之舉?!?p>  “你們殺了朕吧?!眲⒊械v突如其來的沙啞嗓音,伴著他那雙依舊冷若冰霜的眼眸,令這空寂的廟宇中倏忽陰冷至極。

  郭允明心中疑云大起,不知劉承祐究竟意欲為何,竟下意識向安歌靠攏過來。

  “事已至此,親兵早已陷落,朕已孤立無援,再也無法復(fù)起?!?p>  “皇上還有叔父河?xùn)|節(jié)度使可以依賴啊!”

  聞及此,一直面無表情的劉承祐突然拊掌冷笑起來,“自先帝溘逝,劉崇便在河?xùn)|偏居一隅,修繕甲兵,招納亡命,多次對朝廷頒布的詔命拒不奉行,朕視他為叔父、多加拉攏,他卻視朕為無知小兒、肆意踐踏,在他心里,河?xùn)|小朝廷早已風(fēng)生水起,他又怎會為朕折損自己辛苦培養(yǎng)起來的兵力!”如此說著,他凝視著抵在另一面墻下的安歌,語氣中竟夾雜著些許從未有過的坦誠和尊敬,“李夫人,還是你說得對,什么叔父賢侄,都是唬人罷了。如今,當(dāng)著先太子靈位,朕還欠他一句抱歉。”

  只見劉承祐艱難地將傷腿挪動,正襟危坐,又輕輕將皇冠扶正,一舉一動之間,雖然依舊落魄,卻也難掩貴族子弟身上與生俱來的超群氣質(zhì)。

  安歌逸出一聲冷笑,“劉承祐,原來你竟知這里是何地!”

  “當(dāng)初送先太子扶靈至此,待他的棺槨離開汴梁,曾將歸屬于他的天下和聲勢便真正歸屬于朕手,如此悲切又激奮的混雜情感,朕怎能輕易忘記?先皇一直無暇顧及朕,先太子便責(zé)成長兄如父之職,教朕從小讀書習(xí)武?!眲⒊械v冰冷的眼中難得蕩漾起一抹暖色的神采,卻又轉(zhuǎn)瞬間煙消云散,“可他再如何教朕,都無法澆滅朕心中的嫉妒和不甘!因為他的存在,父皇母后心中的驕傲、大漢朝未來的希望都不屬于朕,朕只配做他的臣子、他的襯托!”

  安歌未曾料到,自己的一句話竟勾起他成長以來關(guān)于所有痛楚的傾訴。

  “但是,當(dāng)你妹妹出現(xiàn)以后,竟在不經(jīng)意間驅(qū)使先皇和羽翼日漸豐滿的先太子之間心生猜忌,朕便趁虛而入,在他出征、戰(zhàn)事又苦無進(jìn)展后,便勸說先皇對其施壓,本想挫一挫他的鋒芒銳氣,卻未料竟直接奪了他的性命。事后,先皇也曾悔不當(dāng)初,朕怕他將一切因由歸咎于朕,便在他傷心體弱之際,加了一把助力,讓他早日和心心念念的先太子相聚罷了?!?p>  安歌竟不知眼前道貌岸然的一國之君竟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你好大的膽子,竟連先皇都敢謀害!”

  “朕的膽子一向很大,只是楊邠他們都不知曉,還以為朕是乳臭未干的愣頭少年,都趕著做朕的刀下亡魂,那朕索性就成全了他們。除去纖芥之疾、腹心之患,先皇和先太子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朕都做了,如此既敗,朕認(rèn)輸,卻不后悔!”

  “你即使認(rèn)輸,死在你刀下的人都不能回來,你的大漢天下也將斷送夭折在自手,此番暴虐狠毒果真值得嗎?”安歌積攢于心底多日的疑問終于直抒胸臆。

  “政令,便要狠!古往今來,秦皇漢武、唐宗武瞾,哪一位不是狠厲角色,朕保證,若你做了一國之君,你也會變成朕的模樣!”

  “我不屑成為你的樣子。”

  “是么?那朕便和先太子一同在天上看著你,看你走到權(quán)力之巔時,究竟會不會變成朕的模樣。不變成朕,便只待任人宰割的結(jié)局吧!”

  院門外“噠噠”的馬蹄聲迅疾漸起,正在朝這邊趕來,似乎為劉承祐的生命開啟了倒計時。

  慌張失措的郭允明趕忙關(guān)上殿門,近乎懇求道,“皇上,趕快躲起來吧,這佛像后面或許可以藏身……”他疾步朝佛像身后的龕位走去,卻未料一排尸身赫然出現(xiàn)在腳下,令他驚嚇到措手不及地大叫一聲,一日以來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經(jīng)受不住最后的刺激,癱坐于地上干嘔個不停。

  劉承祐伸手將神桌上的先太子牌位取下抱在懷中,那種俊逸和安靜,仿佛讓安歌看到他兄長生前眉眼間的率真與坦蕩,“允明,他們攻來了,朕不要落在他們手里任人魚肉,你來取走朕的性命吧?!?p>  郭允明拼命閉著眼睛,將劍遠(yuǎn)遠(yuǎn)地甩了出去,渾身顫抖,“不……臣不敢……”

  “快!殺了我!”

  安歌瞬間脫解開被緊綁的雙手,一把握住甩在自己腳邊的那柄長劍,并步上前準(zhǔn)確凌厲地刺穿了劉承祐纖弱的心臟,好似平日中最熟悉不過的劍法練習(xí)。

  “我本不愿親手殺你,卻更不想你安然無恙!”

  下一瞬,她將利劍從他的心口拔出,扔在近處蜷縮著的郭允明腳下,鮮血加速噴涌而出,在他的龍紋皇袍上極速綻開一朵龐大的血色之花。她憤恨又憐憫地低嘆,“即使郭家老幼十幾雙眼睛在這里看著你死去,他們也不能復(fù)生了?!?p>  劉承祐靜靜凝視眼前愈發(fā)飄散模糊的視野,嘴里喃喃地道了句,“謝謝,抱歉……”,便歪頭斷了氣息。

  安歌望著他嘴角遺落的純凈無邪的微笑,讓她恍若置身于若干年前先太子離開李府時的那個午后。如今,她為郭氏一族報了仇,心底卻沒有一絲舒暢,她望了望神志已幾近昏聵的郭允明,黯然走到佛像身后已毫無知覺的郭氏族人身旁并排躺下,靜待呼嘯而過卻不知何方的馬蹄聲勢迫近,心中慨然默嘆。

  “魏王,那日你走之前,我對你說了句‘必將得償所愿’,可世事流轉(zhuǎn),你為了你的愿望失了性命,劉承祐為了他的愿望丟了江山,我被自己的執(zhí)念折磨得身心俱疲、萬念俱灰。原來,人生在世,茍活不易,如愿更難?!?p>  靜靜躺在郭氏族人身側(cè)的安歌一剎那間略有怔忡恍惚,竟覺得即使如此死去也是甚好的結(jié)局,廿年的閱歷,足以抵過世間全部女子及多數(shù)男兒的平生所見,歷經(jīng)后晉、契丹、后蜀、后漢政權(quán)交錯,闖下戰(zhàn)功赫赫、重創(chuàng)耶律德光、瓦解河中困斗、手刃后漢皇帝,走南闖北間熟識之人無不從心底敬佩地喚一聲“符將軍”,歷史上抗遼反暴的功勞簿上也終會銘記屬于自己的那一筆,或許真的已經(jīng)足夠,該是飛天遁地去尋崇訓(xùn)的時候了。

  只是,還有很多放不下的人和事——日漸年老的父親和亂世尋道的符家軍、下落不明又生死未卜的昭信、遙遠(yuǎn)蜀畔憑欄遠(yuǎn)眺的昶君,以及那個每次見面都讓自己情不自禁、心緒翻飛的柴榮,若是他得知家族滿門遭屠,世間唯剩其孑然一身時,將會是怎樣的生不如死和痛楚絕望。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淚珠滑落至鬢角的一瞬,嘈雜的兵士同時破門而入,她親耳聽到郭允明慘死在眾人刀下,隨后士兵們哄鬧著,“快把這弒君之人的頭顱割下來示眾!”又有人稟奏如何處置枉死君王的尸身,在聽到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吩咐“暫遷其梓宮于皇城,再請將軍定奪”時,安歌虛懸已久的心終于落地,她暗自苦笑,又將傾注毒液的兵符悄悄收起。

  看來注定還是要與這滾滾紅塵繼續(xù)糾纏不休了。

  “昭華!”一聲驚天霹靂突破天際的叫聲過后,安歌被一雙粗糙臂彎抱入結(jié)實的胸膛,那人衣服上混雜的酒氣和檀香氣,讓她第一次感覺到無比踏實心安。

  “昭華!我還是來晚了!那日……我已揣測你會入宮鋌而走險,還是沒能攔住你,是我混蛋!我混蛋!”面前的人已幾近失控,眼淚撲簌簌地落在安歌的肩頭,隨即又是連續(xù)扇打自己的耳光,身旁的士衛(wèi)見狀想阻止也是有心無力,一絲血腥氣息飄來,喬裝“逝去”的安歌在那時才感到騎虎難下。

  “昭華,等我去將軍面前負(fù)荊請罪,便了結(jié)這奉主不利的一生!”

  “咳……咳……”安歌發(fā)覺自己若再不醒來,怕是果真要斷送了夏虞侯的命,她裝作悠悠轉(zhuǎn)醒,懵懂地問道,“夏叔……”

  “昭華,你沒事?”誰成想,夏虞侯見安歌安然無恙,驚訝得喜笑顏開間又一把將她緊擁在肩頭,隨后竟像個孩童般放聲大哭起來,比方才悲痛之時尤甚,“我真的好害怕欒城噩夢重演,這兩日,我一閉眼就是忍冬的臉,和你在我面前血流成河的畫面,要知道,寧可我死,也應(yīng)該保全你們?!?p>  安歌瞇著泛紅的眼圈,像個認(rèn)錯的孩子,向夏虞侯坦誠,“夏叔,方才我著實不知寺外的兵馬究竟來自何方,故只能采取此計,生死全憑天意,你莫怪我?!?p>  “不!你是符家軍的少將軍,生死不靠天意,只要有我們在,就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毕挠莺钫J(rèn)真地望著安歌,信誓旦旦,仿佛和平日里嬉笑怒罵的他判若兩人,“天若亡你,便先亡我!”

  那一瞬,她終于明白,即使作為“符安歌”可以選擇放手歸去,還有一份作為“符昭華”的責(zé)任猶存。

  她此生拼死保衛(wèi)的,不應(yīng)該僅僅是自己虛懷若谷的夢想,還有這些一心要守護(hù)她的父親和符家軍上下對自己深沉包容的愛和無以復(fù)加的支持。

  路雖難,涉九關(guān),尚有子同袍。義金蘭,青云志,共譜世昌繁。

  乾祐二年,劉子陂一役漢軍潰敗,漢帝劉承祐崩于汴梁城北趙村,廟號為隱。

  虛負(fù)凌云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

  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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