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自始至終都低著頭。
座上傳來聲音:“起來吧?!?p> 顧明珠這才起身。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p> 顧明珠依言,緩緩抬起頭,也看清了永壽宮內(nèi)的情況。
當今鳳儀天下的皇后,是如今的天下四大姓之一寧家,寧玉燕,家主便是國公爺寧宗樹。
饒是已近四十,她的肌膚依舊似二十多歲的女子一般,鳳袍明艷,莊重威儀。
寧玉燕的臉上帶著一絲笑容:“倒是生得好模樣?!?p> 顧明珠只得垂眸。
“賜座?!?p> “謝皇后娘娘?!?p> 永壽宮內(nèi)寂靜可聞針。
寧玉燕緩緩道:“昨日的事你可聽說了?”
顧明珠道:“回皇后娘娘,聽說了。”
“你哥哥為此受了圣上一頓呵斥,又被大統(tǒng)領罰思過,你可有什么要說的?”
顧明珠斂眉,鄭重其事道:“回皇后娘娘,哥哥此遭皆因愛護我而起。我自小命薄,出生時母親難產(chǎn),生下來才巴掌點大,母親為此愧疚不已,幸而我順利長大,也因此多得家中疼愛些。哥哥打人,確實不對,圣上罰他,也是應該?!?p> 寧玉燕點點頭:“你倒是想得開?!?p> 顧明珠道:“皇后娘娘,有些事情本不愿想開,但顧家只是一個區(qū)區(qū)三品,任誰也能踩上一腳,再想不開也得想開?!?p> 寧玉燕瞇了瞇眼,頗有些玩味:“照你的意思,是天子欺負了你們顧家?”
“不?!鳖櫭髦榈溃骸疤熳訉︻櫦叶髦厝缟?,顧家感恩戴德,日日叩謝圣上恩情。”
“那便是云家欺負了你?”
顧明珠神色一頓,突然跪地道:“皇后娘娘,我與云昭指腹為婚,我心悅他十六年,可他酒后與旁人在我院里廝混。顧家雖然不是名門望族,但也知禮義廉恥,顧明珠又怎會要一個失德的男人!我無大志向,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雙人,若無人能做到,顧明珠愿終身不嫁!”
她句句不提被欺,卻又處處訴著委屈。
她一番話說起往日情意綿綿,提到如今字如刀割,臉色悲憤又決然,寧玉燕愣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低頭喃喃,偌大的宮殿緩緩飄蕩著這一句話,沉默半晌,看向顧明珠:“倒是個血性女子,只是這世上之事,哪有十全十美的?!?p> 顧明珠挺著腰板:“世上之事本就難善全,只是我不愿將就云昭?!?p> 寧玉燕哈哈大笑起來:“小丫頭這話可就讓人費解了,你可知云昭這樣的男兒,少之又少,世家之女癡戀他幾年,也未曾得他高看一眼,他眼里可只有你這個江南姑娘啊?!?p> “皇后娘娘,我不管什么李家云家,也不管什么高看低看。我不愿,除非我死,否則我此生與云昭絕無可能!”
她一番話說得決絕不已。
殿內(nèi)靜了靜。
寧玉燕嘆了口氣,突道:“云大人,這些話你都聽到了吧?!?p> 云昭同徐玨從后面走了出來。
顧明珠滿臉震驚,可以說是呆住了:“皇后娘娘……”
寧玉燕道:“昨日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哥哥為此都同云大人打起來了,若冒然賜婚,只怕兩家要生嫌隙,圣上便命我了解此事來龍去脈,并問問你的意思。”
“皇后娘娘明查。”
“起來回話?!睂幱裱嗟馈?p> 顧明珠起身,目視前方。
云昭走到她面前,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顧明珠卻道:“云大人,如今你已有了溫柔鄉(xiāng),就莫要再與我糾纏不清,我怕旁人誤會。”
云昭眼底痛苦,許多話到了嘴邊,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我……我不會娶她……明珠……”
“云大人!你莫要欺人太甚!”顧明珠怒道:“婚約已解,我的閨名又豈是你叫的!還請你按照禮數(shù),喚顧姑娘。況且,你要娶誰,與我何干!”
云昭搖頭:“不是這樣的……我真的……”
“我不想聽你那些毫無新意的道歉!”
“好了好了?!睂幱裱嘟K于和起了稀泥:“都少說兩句。”
她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徐玨,開口道:“徐世子,依你之見這該如何是好?!?p> 顧明珠余光一直著注意徐玨,見皇后點名,便正大光明望去。
“依我之言,明珠不能嫁給云昭?!彼哪抗饴湓陬櫭髦樯砩希c她微微錯愕的眼神對上,眼底有著令人無法琢磨的幽亮:“顧修榮被罰思過,叮囑我好好看著她,他都同云昭大打出手了,自然是不同意這樁親事,我又豈能把他妹妹朝外推呢?!?p> 徐玨語氣一頓,淡淡笑了起來:“何況,她還管我叫哥哥?!?p> 話里話外無不在顯示著他與顧家的關系不一般。
皇后意味深長看了顧明珠一眼:“這就是徐世子今早極力反對的緣由?”
“娘娘有話不妨直說?!?p> “小丫頭長得清麗脫俗,徐世子就沒動心?”
“呵……”徐玨笑了,看向?qū)幱裱啵骸跋矚g又如何?不喜歡又如何?娘娘這是要給我做媒?”
寧玉燕沉默。
她本意只是試探徐玨,卻不想他直截了當將了一軍。
顧修榮如今正得恩寵,羽林軍大統(tǒng)領的位子要不了多久便是他的,讓顧明珠嫁給徐玨?
誰也不敢讓這樣的事發(fā)生!
“我就是隨口一說,世子也快二十一了吧,二十一歲也該成家了?!?p> 徐玨道:“徐玨謝皇后娘娘關心?!?p> 寧玉燕便道:“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云大人,賜婚請求,就此作罷吧?!?p> “娘娘……”
“我乏了,退下吧。”
三人出了永壽宮。
顧明珠與徐玨并走著,路過云昭身邊時連一眼都吝嗇給予,問道:“哥哥思過得思到什么時候?”
徐玨道:“他思的哪門子過?享著福呢。”
戈寶學昨夜拉著他飲了半宿的酒,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顧明珠嘆道:“沒想到會因為這件事將我召進宮。哦對了,過幾日江陵城家有新店開張,傳得可玄乎了,不知你可有時間?”
徐玨側(cè)目看她:“怎么?要請我吃飯?”
“那你吃不吃?”
“我若說不呢?”
顧明珠笑道:“那你請我吃也可以?!?p> 徐玨眉眼一挑:“你這道理好沒道理,明明我?guī)土四氵@么多,怎么還反過來我得請你吃飯?”
“那好吧,既然你不肯,那我就自己去了?!鳖櫭髦檠b著失望的樣子。
徐玨輕敲一下她的頭,他本就高大,顧明珠只堪堪到他肩膀,冷不丁受了一記:“不吃就不吃,做什么打我?!?p> “什么店?”
“名字叫十三園?!?p> “幾時?”
“還沒想好呢……”
“回家之后快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