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我行走天下,觀百家武術(shù),與不下八百人正式交過手,其中上至武林名宿、皇家衛(wèi)尉,下至街頭武師、護院打手,也觀察過平民打架,夫妻動手、兄弟鬩墻、父子相殺。
累了就現(xiàn)身等魔宮大護法來活動活動筋骨——即兩年前,那個與我交手不相上下的魔宮男子。
這兩年我踏遍天下,他為殺我也追遍天下,連我有時候都很難說得準,他會不會下一刻就突然提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起初,我每次與他交手都試圖勸醒他。當然都是無果。
后來我也不再勸,但凡碰上便鑄成默契一般,與他無言地痛戰(zhàn)一場。
他就像一個有血有肉的殺戮機器。雖然這兩年死在我手上的人比死在他手上的多。
不大想承認,但也不得不說,這人真有幾分若如我宿命的對手。
每次交手,我和他都能在彼此身上發(fā)現(xiàn)對方的進境,從而產(chǎn)生出一種棋逢對手、酒逢知己的亢奮。
有一回,我與他一邊打,一邊轉(zhuǎn)移了戰(zhàn)地三百里,從一座城打到另一座城,原因無它,只是因為他身后跟著的魔宮部眾總要企圖在我與他交手的時候橫插一腳,在我背后搞點傷不到我、卻能惡心我的小動作,有時候甚至將小動作一不小心搞到他身上,惱得他回手一劍毫不留情地將那魔宮高手劈開了兩瓣。
我曾抓過一個魔宮羅剎頭領了解過這個年輕的魔宮大護法的底細,那個羅剎頭領投入魔宮沒幾年,只是因為武功還不錯,混到了羅剎頭領的位置。
他只知道,大護法幼時便長在魔宮,一身奇詭高超的武功,乃是受宮主蕭霸天親自所教,除此之外,并不知道更多。
我讓那羅剎頭領帶我去找知道更多的人,羅剎頭領不敢不從,果然帶我找到了一個了解更多的人,不過那人所了解的更多,僅僅是:當年知道大護法真正身世的人都已經(jīng)被宮主吸功吸死了。
這個老賊,為了讓大護法不生二心,做到了這個份上。
我問他們,大護法的名字、年紀,以及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他們竟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數(shù)年前出現(xiàn)在魔宮眾人面前時,蕭霸天口中便只稱大護法,平時不是在練功,就是在被派去殺人的路上,他們這些人也很少見到他,更不敢和他說話,有背地里傳聞說大護法是被宮主喂人肉養(yǎng)大的。
至于年紀,一個說二十一二,一個說二十四五——想也是,連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遑論年紀。
不得不說,蕭老賊在對待大護法一事上,是有幾分滴水不漏的,無怪乎這大護法能在關(guān)鍵時候保他一條狗命。
至今看來,要殺蕭霸天,仍然要先除大護法。只是這大護法不知被這蕭霸天喂什么長大,一根筋,難纏得很。
目前我可以初步判斷的是,蕭霸天也將《無垢心法》教給了大護法,并且也讓大護法走上了跟他一樣靠吸奪他人功力增強自己的邪路,否則大護法一身的功力不至于那么深厚。
我娘曾說,無垢神功入門境界是可以吸收他人功力不錯,這一點我在修煉中也有所察悟,但想要達到中成境界,靠掠奪來的功力根本無法突破,不僅是經(jīng)脈條件上的桎梏,也是心性與心境上的不足。
兩年前我殺入魔宮去那一回,與蕭霸天交過手,幾乎就要宰了他,只因那時我的無垢心法運轉(zhuǎn)已然達到中成境界,縱使蕭霸天掠積的功力深厚,在我眼中,也不過是個空有一身蠻力的莽漢。
可見他修煉了心法幾十年,仍然只停留在了入門境。
而大護法卻擁有幾乎能與我比肩的實力與深厚出我的功力,并且猶在不斷精深。
想來是蕭霸天那個無知的蠢鈍老賊,自以為大護法練到中成境便是頂峰,便也讓大護法走上了與他一樣的邪路。
至于我為什么那么肯定大護法走了邪路,是因為我曾親眼看見他吸功。
這兩年不僅大護法奉了蕭霸天的命,在四處追蹤,想要殺死我,我偶爾也反跟蹤觀察他,試圖找到能將他殺死的契機。
雖然同為《無垢心法》的修煉者,但不僅我跟蕭霸天、大護法的武功路數(shù)不相同,甚至我跟我娘的武功路數(shù)也不相同。
只因《無垢心法》本身是一門絕世上乘的內(nèi)功心法,但在此心法基礎上所誕生的“無垢神功”,卻是一門需要每一個修煉者入門后各自探索開創(chuàng)的武功。
即在以《無垢心法》為內(nèi)功基礎修煉的武者中,每個人所會練出的“無垢神功”并不相同。
就像世上沒有兩個絕對相同的人,每一位修煉者也無法使出與其他任何一位修煉者絕對相同的“無垢神功”。
如果強行習練其他修煉者所創(chuàng)的“無垢神功”,不僅很難有任何進益,還有可能導致經(jīng)脈逆行,走火入魔,乃至武功盡廢。
因此,我基本上也是在看見大護法吸人功力后,才確定蕭霸天果然教給了他《無垢心法》。
《無垢心法》本身并不容易修煉,就像前朝梁皇室每個人都可以修煉《無垢心法》,但最終能達到大成的,幾代也出不了一個,有的人修煉,終其一生也摸不到入門。
所以能在二十歲之前就將《無垢心法》練至大成,并獨創(chuàng)出自己的一套無垢神功的武英大長公主,才能讓梁平帝破天荒地開創(chuàng)世之舉,令公主監(jiān)國。
只因梁平帝自己太清楚,無垢神功大成意味著什么——只要他的女兒武英端坐朝堂之上,便無人能敢在那王朝末年翻出什么浪。
只是梁平帝至死也沒想到,他堅持要留出給兒子的帝位,終究成了將大梁王朝推向覆滅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我娘也并非是一開始就定下了我作為她的繼承人,她曾在紫陳山與其他幾處長大的女孩子中,挑選了幾名根骨上佳、心性也上乘的,傳她們《無垢心法》,只是到最后,我是領悟得最好的一個。
我娘修煉心法經(jīng)年,頗有對人事的感悟,心念通達,秉持著內(nèi)舉不避親,向山中的諸位大人推舉了我。
山中諸位大人沒有反對,只是我娘正春秋鼎盛,再主持大事幾十年沒有問題,便商議著,待我長大,心性定下之后,再曉我以大事。
我娘一路以來指引著我勤加修煉,再于適當?shù)臅r候給予我心性的錘煉與心智的開導,使我得以在十三歲入門后,十六歲便突破中成之境,一年之后,中成境界穩(wěn)固,大成可望。
但我也不能再閉門造車,“無垢神功”是一門需要修者自創(chuàng)成套的武功,我須得更多增長我對武學的認識,到大千塵世尋找機緣。
那一去,不知幾年得歸,快的話,也許一兩、三年,慢的話,也許三五、十年,也許更久。
我心中牽掛著我娘、我爹和于光,自然不愿意離家那么久,便在出發(fā)前將與于光的親事定了,是安于光的心,也是促我在成親之前能創(chuàng)成神功回家?!?p> 我下天山之后不久,紫陳山的一位大人便找到了我。引我見了風玄、風今兩位大人。
當年武英大長公主的英年辭世,沒能擊垮兩位大人,我娘的離去,也一樣令兩位大人歷經(jīng)滄桑的眼神變得更沉毅。
兩位大人都年事已高,但她們的目光深深罩望著我。
在兩位大人將武英大長公主的三套書卷與我娘的一封遺信交付我后,我正式成為繼武英大長公主、沈不辜、與我娘之后,第四位皇山之主,此后,將由我,接過意旨,引帶著所有人,沿著武英大長公主心血鋪就的道路方向,繼續(xù)前行。
“無垢心法”大成是一個太大的誘惑,無論是對如今的我,還是對魔宮大護法,亦或是蕭霸天。
而我來這河里郡,便是為了成就我無垢心法大成境最后一道將破未破的難關(guān),我需要一點突破的契機,為此我已拜訪了多位各家武學大成者,來這河里郡,也是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