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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方向

第十四章

水流方向 洱深 5946 2022-10-20 19:27:09

  “你這樣可真不行,”小妹一邊喝奶茶,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斜倚在裝卸架邊上,看陳藿拿單子核對,“咱們打工的得心齊,就跟那早市賣菜的似的,一斤白菜,你賣一塊五,他賣一塊二,完了我跟著賣一塊賣八毛的,你說說,最后吃虧的是誰?”

  陳藿?jīng)]說話。

  小妹扁著嘴,把一顆麻薯團子拿舌尖抵住嚼著玩兒,“大家下班了去吃燒烤你也不去,平時一起說說笑笑你也不參與,上回酒蒙子過生日,大家都湊份子了,就你一毛不拔......”

  陳藿扒拉開礙事的小妹,蹲身看著箱子上的貨單號。

  小妹子性子倒是還好,只“嘖”了一聲,也沒再說什么,轉身懶洋洋的走了。

  陳藿搬起一箱衣服往庫房走,再轉出來,就見廠門口闖進來四五個壯年男人,跟著一對夫妻走進來,大聲問著自己的名字。

  酒蒙子瞧一眼這架勢,屁顛屁顛跑過去問是怎么回事。

  老板也皺眉走出來看情況。

  “哪個是陳藿?”

  那四五個男人都是盛爸從保鏢公司雇的,別的不干,就光把持著廠門,也夠點架勢。

  “哪個是陳藿?”對方又問一句。

  老板不開心了,走上前說:“咱家可沒違法犯罪的事,守法好公民,你們要鬧事也尋思尋思地方?!?p>  酒蒙子在后頭扯老板袖子,“哥,跟咱沒關系,你沒聽見人家找姓陳的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可別讓黃泥粘在褲襠里。”他說著就往里面指,“那個就是你們要找的人,穿得灰不拉嘰那個,你們可別誤傷?!?p>  老板也就順勢招手,“來來,小陳,過來,有啥事好好說清楚,別打別鬧。”

  陳藿垂頭看著腳尖,靜了幾秒鐘,才慢慢走過去,站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

  還沒說話,一個保鏢就從院子邊上抄起一只水桶,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不明液體,朝著陳藿腦袋上就倒扣了下去。

  小妹驚呼:“那是我擦地的水!”

  “誒!你們有話好好說,這是干什么!”老板出聲阻攔。

  酒蒙子反倒把他往后扯了幾步,“哥,哥,咱別管!”

  陳藿攥緊了拳頭,把頭上倒扣的塑料桶拿下去扔在地上,頭發(fā)一縷縷貼在臉頰邊,上衣也淅淅瀝瀝淌著水,讓風一吹,整個人都在瑟瑟發(fā)抖,唇色幾乎和臉色一樣白了。

  小妹咬著嘴唇想往前走一步,也被酒蒙子拽住了。

  盛媽冷眼看著她,眼神里有不忍,但更多的是憤恨,“陳小姐,我們也不想走到這一步,這可是你逼我們的!我家孩子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沒有醒,就指望著你能說句真話,怎么就那么難?你到底拿了對方多少好處?只要你說出個數(shù)來,我可以雙倍給你!但是你要是說一句假話騙我們,我也撂下一句話,為了我的孩子,我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

  老板聽得云里霧里,在邊上跟著問:“小陳,鬧成這樣多不好看,人家是要問什么,你就直說嘛。”說完又對盛媽說,“小陳一個姑娘,你們也別太過分,再說這還是在公司,是不是?”

  “我就是要在她工作的地方說,”盛媽說,“讓她的同事和領導都給做個見證!”

  盛爸清了清嗓子,問陳藿:“你就老實說了吧?!?p>  陳藿拳頭緊了又松,手指無意識的抓緊褲子兩側的布料,兩只眼睛叫臟水激的通紅,臉龐雖然微垂著,眼神卻木然的盯向盛爸。

  從對方的角度來看,很像一個挑釁。

  盛爸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對方一句話,心火又拱起來了。

  陳藿不再看他,轉頭往里走。

  盛媽沖上來,拉著她的胳膊往回掄,“你別走!”

  “你松手!”陳藿掰她的手。

  兩人拉扯,盛媽一個沒站穩(wěn),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腳下絆著水桶,摔倒在地。

  “你還打人?”盛爸把老婆拉起來,手指著陳藿。

  盛媽沒有那么多顧忌,再次沖上去,這回手上全不留情,劈頭蓋臉的撕扯陳藿。陳藿頭發(fā)被拉散了,衣領扯出一個豁口,脖子胳膊也不知都挨了多少下,露出的皮膚一片通紅。

  現(xiàn)場居然一時無人出來拉架。

  “哎呀,這個,你們這個......”老板看不下眼去,在外圍來回踱步。

  陳藿忍了好一會兒,實在受不住,用力掙脫開,將盛媽再次推遠。

  盛媽氣喘吁吁的瞪著陳藿,“你別以為你是死鴨子嘴,我們就拿你沒辦法,”她指著廠房里的人,“你們不知道吧?不知道姓陳的高二就被學校退學了,就是因為說謊!偷東西!還把同學從樓梯上推下去,摔斷了一條腿!她撒謊成性你們知道嗎?這樣的人你們敢用,不怕她把公司的東西都偷走嗎?她就是個賊!”

  “哦?”酒蒙子抿嘴幸災樂禍,故意問,“不能吧,還有這種事?”

  盛媽氣得口不擇言,“她是流氓窩里出來小流氓!一家子都是流氓!無賴!半夜去酒店上班,她能是什么好人?”

  “喲,這倒是頭回聽說?!本泼勺油现L音,像是悄默聲,實則在場的人都能聽到,“老板,咱就說人不可貌相吧?”后面的話挺臟,老板瞪他一眼,他才閉了嘴。

  陳藿雙眼死死盯著盛媽,像是要撲上去撕扯對方一塊肉下來。

  盛爸看效果達到了,就從后面扯了扯老婆的衣服下擺。

  老板掏出手機,對著那一幫人說:“說到底這還是你們之間的私事,我看小陳也不像那種人,這里頭說不定有什么誤會,你們也冷靜冷靜,再在我這里鬧,我可真報警了啊?!?p>  盛爸沉默了幾秒,看向陳藿,語帶威脅,“還是那句話,為了孩子,我們可是什么都能干得出來的,你自己掂量掂量,早說出來早好,要不咱們沒完!”

  盛媽朝著陳藿使勁啐了一口,帶著幾個保鏢離開了。

  “都散了吧,該干嘛干嘛去!”老板揮揮手,讓圍觀的幾個工人散了。

  但止不住大家湊頭在一起竊竊私語。

  酒蒙子抿著嘴忍不住的偷笑。

  小妹眼珠子轉一圈,小聲問:“她真是偷東西給開除的?我就說她看起來性子怪......從樓梯上推下來,哎呀,我以后可不敢和她說話了,我骨頭可不結實!”

  “沒聽見人家是跑夜場的,你還沒事往上湊,也不嫌寒磣!”酒蒙子一雙眼睛上下掃著陳藿,邊說邊不知道想著什么的頻頻怪笑搖頭。

  老板淡淡的往回走,路過陳藿的時候“嘖”了一聲,“還賣呆兒呢,快回去干活?!?p>  酒蒙子追上去,“哥,我還以為你要解雇她呢,你不怕她偷東西?!?p>  老板照他屁股踹了一腳,“就你話多,我就知道人家比你干活勤快,閉嘴快干活去!”

  人群都散了。

  陳藿松開了拳頭,太陽打在身上,卻讓人從里往外透著冷,忍不住的要打寒戰(zhàn)。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的轉身回去點貨。

  身上打量的目光一直如影隨形,但沒人上前和她說一句話。

  陳藿去衛(wèi)生間草草洗了一把臉,悶頭干活兒。

  下班的時候,大家都陸陸續(xù)續(xù)走了,也沒人招呼她一聲,連老板也只是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搓搓手,默默走了。

  陳藿點數(shù),搬箱子,打標簽,再一件件疊好裝進包裝袋。

  她得讓自己一直忙著手頭的事,不能想,不能停......

  “陳藿,你為什么偷東西?”

  “陳藿,你這分明就是心虛!”

  “陳藿,你不說話是默認了嗎?”

  “陳藿,你平時就不合群,沒想到心思還這么陰暗!”

  “陳藿,你別來學校了,我可教不了你這么道德敗壞的學生!”

  “小偷!”

  “變態(tài)!”

  ......

  陳藿打標簽的手抖得厲害。

  她攥緊拳頭努力止住顫抖,深吸一口氣,兩手的皮膚發(fā)紅發(fā)癢,她起身去衛(wèi)生間,用涼水沖洗。沖了一會兒,勉強止癢了,才往外走,卻怎么也推不開門。

  陳藿用力推了幾下——這門一向關不嚴,平時大家上廁所,都得費半天勁把門向上提,才能勉強鎖上,剛剛她只是輕帶了一下,不可能鎖住推不開。

  門顯然是被人從外面別上的。

  陳藿第一反應就想到了酒蒙子使壞。

  她使勁踢踹,可那扇平日里單薄的門卻忽然堅若磐石,紋絲不動。

  陳藿眼前發(fā)花,手腳冰冷,她突然覺得也許不是門太堅固了,而是她太累了。

  太累了,精疲力竭。

  她摸手機,居然沒帶在身上。她背靠門滑坐下去,盯著自己的鞋尖發(fā)呆,心里一片莽莽的安靜,其實也沒什么,生活一向如此,這么想來,眼神也漸漸麻木了下來,只是肚子里隱隱感到一絲抽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遙遠的地方隱隱有說話的聲音傳來。

  *

  張聿白站在工廠大門外,看著那把大鐵鎖,手里電話還通著盛懷那廝,“......這里沒人,天這么黑,都下班了吧,你那邊還沒找著人嗎?”

  盛懷那邊也氣急敗壞,“沒有,我去她家那邊問了,她好像之前在一個什么便利店打工,但也辭職了,靠!我爸媽這干的都是什么事,這法治社會,以為舊社會呢還搞恐嚇這一套,回頭我妹好了,我該給單位開除了!”

  “你回頭勸勸叔叔阿姨,人家一個小姑娘,這么搞真不合適?!睆堩舶茁犝f這件事也很無語。

  他是真的很無語。

  原本他還在公司加班趕進度,誰想到盛懷一個電話過來,和他講了自己爸媽這奇葩的行為。

  盛懷起碼一個公職人員,三觀還是正的,把爸媽狠罵一頓,也后怕這么一鬧,對方小姑娘心理素質不好再想不開什么的,那可真是要了親命了。

  張聿白也想到了這一層,趕緊去找老袁打招呼要先走。

  一推開老袁辦公室的門,老袁笑瞇瞇的和他招手,“來來,張工,來得正好,看看,認不認識。”

  老袁對面的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人,一轉身,微笑著揚臉看向他,親昵的叫了一聲:“聿白,好久不見了?!?p>  張聿白毫無心理準備,怔愣一下,但很快回神,客氣的叫了一聲:“友見?!?p>  老袁站起身,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張聿白的肩膀,笑著說:“聽說你們是校友。”

  友見推推眼鏡架,“何止,我們還是一個宿舍的戰(zhàn)友呢。”

  “是嘛,那可真是一家人了!”老袁爽朗的笑了一聲,“張工,我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是咱們所新來的所長,院里從國外大事務所三顧茅廬請回來的,以后就是我和你的直屬領導了,我原本還琢磨著,每個人的工作風格不一樣,怎么著也得磨合磨合,沒想到你們是這種關系,那還有什么說的,以后咱們擰成一股繩,甩開膀子干,是吧?”

  友見笑看張聿白,語氣熟稔又誠懇,“上次同學聚會你也沒來,袁工說你加班,不過以后咱們就經(jīng)常見了,我剛回國,又是初來乍到,以后你和袁工可得多幫幫我?!?p>  手機接連響了幾聲,張聿白低頭掃了一眼,都是盛懷催他的信息。

  老袁一手拍著張聿白的肩膀,一手去攬友見,“本來所長大人下周才正式入職呢,今天給我面子,先來和我打個招呼,咱們可得給領導提前接接風啊。院里六個所,這回數(shù)咱們所領導最年輕,顏值最高了,我就倚老賣老張羅這個局,再叫上那幾個,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p>  電話又響一聲,張聿白皺了下眉,略有些為難的和老袁說:“老大,我得先走,家里有些急事?!?p>  老袁一愣,“這......”他尷尬的看了看友見,見對方?jīng)]有接話的意思,手掌在張聿白后背微微用力,“有什么事急在一時,我說張工,火上房都先放一放,咱們今天......”

  “真有事,我先走了!”張聿白看了一眼手機界面又進來的七八條信息,潦草的對友見抱歉,“不好意思,先走了?!闭f完也不等老袁的反應,快速的轉身推門走了。

  老袁尷尬的想撓墻,心里琢磨著要是這倆人真關系好,何至于張聿白會不知道友見的就職計劃,越是這種關系以后保不齊越要出幺蛾子,他有心想給和和稀泥,沒想到被張聿白直接啪啪打了臉。

  “他家里估計真有急事,咱們聚,我知道一家川菜館子,吃辣不?”老袁笑道。

  “吃,在國外就想這口兒呢?!庇岩姷α诵Γ俺允裁炊夹?,來日方長嘛?!?p>  小工廠位置偏僻,天一黑,附近路燈也沒一盞,遠處還有應景的雜草,看著有點瘆人。

  張聿白本來看著大門鎖打算走人。

  走了幾步不甘心,又返回來,用力把大鐵門推開兩指寬的縫隙,覷眼往里頭看,掃了一圈,突然發(fā)現(xiàn)一摞紙箱子后頭,一個窄門里好像隱隱透著點光。

  “哎!里面有人嗎?”他沖著院子里面喊。

  等了等,里面完全沒聲響。

  死馬當成活馬醫(yī),他活動活動腳腕手腕,轉了轉脖子,退后幾步助跑,腳踩著鐵鎖借力,勉勉強強翻進了院子里,落地時差點崴了腳。

  帶著點一瘸一拐的架勢,張聿白走到那扇窄門門口,才看清門外居然用一張木桌堵著,門上拉手處還斜別著一根拖把桿。

  張聿白敲了敲門,“里面有人嗎?”

  里頭沒動靜,但幾秒之后,門底透光的縫隙處,有個影子似乎微微動了動。

  張聿白心頭一跳,又快速敲了兩下,“有人在里面是不是?我這就把門打開,你要是沒什么意見,我就開門了?”

  門里沒有聲息,這是沒同意,但也沒拒絕。

  張聿白挪開桌子,費力的把卡死的拖把桿拔下來,又說了聲“我開門了”,等了幾秒,才去推門。

  然而門依然沒動,卻是被從里面鎖住了。

  “我不是壞人,”張聿白在外面輕聲說,“你需要幫助嗎?如果你需要我離開,請告訴我,如果你需要我?guī)椭銏缶?,也告訴我,好嗎?”

  門里依然安靜。

  張聿白輕輕嘆了口氣,靜了靜,再開口聲音更輕了,“是陳藿嗎?是你在里面嗎?我今天才知道你就是陳藿,我姓張,張聿白,也住西涌,我們在便利店見過,在KTV也見過,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壞人......陳藿,如果是你在里面,能把門打開嗎?我不會給你造成困擾,確認你安全,我就離開,好嗎?”

  兩下里又安靜了一會兒,門鎖“咔”的一聲輕響,衛(wèi)生間里黃色的暗光從手掌寬的門縫里傾瀉出來,逆光里露出半張窄瘦的臉和一小條單薄的身子。

  張聿白朝對方笑了笑,往后退了幾步,拉開合適的距離,也沒問為什么她會被人反鎖在衛(wèi)生間里,只說:“需要我?guī)汶x開嗎?還是需要我離開?但我看附近挺荒的,出于安全考慮......”

  陳藿抿著嘴看他,憋了半天,才低聲說:“你、你能幫......幫我......幫,”她頓了頓,“能幫我買包衛(wèi)生巾嗎?”

  張聿白沒說什么,轉身走了。

  陳藿關了衛(wèi)生間的門,背身靠在門板上,腦子里發(fā)空,約莫著過了半個多小時,外頭還沒有動靜,陳藿突然無來由的有些沮喪。

  她怎么能跟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男人提出這種難以啟齒的要求,所以,對方走了,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她早該更清醒一點。

  “開一下門好嗎?”門外突然出聲,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陳藿嚇了一跳,緩了緩才反應過來是張聿白回來了。

  她有些遲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門從外面緩慢的推開一條縫,龜速到似乎是在保護她免于被推門聲驚嚇到一般。

  半條掛著汗的手臂從門縫伸進來,陳藿先握了一下拳,才遲疑著伸手接過了對方手里的東西,剛要推門,門外又遞進了一件外套,帶著微微的干凈的洗衣液味道,“如果需要,披一下我的衣服吧?!?p>  陳藿出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張聿白看不清她的神色,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只是給盛懷報了個平安,盛懷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恰逢陳藿出來,他就直接按了拒接。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月亮半遮半掩。

  張聿白走到鐵門邊,兩手扶著門板,微微扎了個馬步,姿勢有些可笑。

  “這門不算高,你踩著我肩膀應該能翻出去,能堅持嗎?不行的話,我們再想別的法子?!?p>  陳藿卻低頭往倉庫里拿了自己的背包,然后走向圍墻的側邊——那里竟然有一個內(nèi)側開鎖的暗門。

  張聿白搖搖頭自嘲一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微微跛著腳跟著陳藿出了門。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空無一人的小路上。不遠處幾處寥落的村屋,煙囪里冒著裊裊白煙。陳藿開始走得很快,張聿白跟的有些費力,后來陳藿倒是不知為什么慢了下來。

  路漸漸寬了。

  街燈漸漸亮了。

  陳藿又從大路上拐下來,嫻熟的穿了處小路,柳暗花明的走到了地鐵站。

  這一站是線路的終點站,上車時整列車廂幾乎都是空蕩的。

  兩人默默分開距離,斜對面分坐。陳藿穿著張聿白寬大的外套更顯得整個人格外伶仃,明亮的燈光也讓張聿白今晚第一次看清了陳藿的樣子——頸側有傷,十指關節(jié)紅腫且?guī)е羵瓶?,尤其?.....眼皮微微腫著,給人一種剛剛似乎哭過的錯覺。

  而陳藿只是一直面無表情的盯著車窗外劃過的廣告燈箱。

  地鐵每停一站,都會陸續(xù)上來一些人,很快便填滿了兩人之間的空隙。

  下了地鐵,又換公交車,坐了七八站,終于到了讓兩人都感到松了一口氣的區(qū)域。

  張聿白覺得在告別之前應該說點什么才好,想來想去,拿不準主意要對方電話號碼和給對方自己的電話號碼,哪一種更突兀。

  一路沉默的陳藿卻突然在應該分別的路口停了下來,兩手插兜,腳尖在地面搓了搓。

  “請我吃飯嗎?”她問。

  聲音太小,張聿白沒聽清,“什么?”

  陳藿?jīng)]抬頭,聲音卻稍微大了一些,“請我吃刀削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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