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本應該是靜默的,不過我相信它很快就能恢復原來的平靜。
我的心如同葉上的水在滴落,逐漸的,就連窸窸窣窣的草木異動聲,也離我遠去;我的耳邊,環(huán)繞的是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不出意外,即便我回來了,也沒人愿意跟我組隊,我很順理成章地被熊疑長老親自帶著,走到了一處幽徑。
看著自己赴向死亡,真的是毫無辦法,即便是再經歷一次,我也無法承受。
“到時候了嗎?”看著天上離西落還有一段距離的太陽,我麻木地問道。
漫長的一天,我甚至做不到像蚍蜉那樣朝生暮死。
“咳......不要緊張,還有一段距離,在開始之前,老夫還有一問不解,你是如何得知我與魔教勾結的?”
我在他前頭一點的距離,他與我保持了一只手臂的距離,也許更長,說是一拐杖的距離比較合適。
“如果我不說,你會折磨我,好讓我多活一會兒嗎?”我的聲音開始漸漸發(fā)抖,而他仍是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那可不是我說了能算的,不過到他手上你大概也是九死一生?!?p> “誰?”
“將死之人不用知道那么多?!?p> 說罷,他舉起拐杖,向我發(fā)出綠色的風屬性沖擊,時刻戰(zhàn)栗的我早有準備,凌空回了個身躲掉了這發(fā)攻擊。
鳳家的功法雖然不擅逃命,對拼倒是很有用處。
我打算如法炮制,趁他反應不及,打掉他的拐杖,再用騰風術逃跑。
從他的氣息中,我能感知,他是一個行將就木之人,即便是元嬰也不復當年之勇,近身戰(zhàn)是我最有可能成功的方式,我也只能在這上頭拼上一拼。
如我所想,他應該很想跟我保持一個拐杖的距離,可惜他似乎并不知道我東家加鳳家的血脈之力,在被他的攻擊逼入死角之時,我火力全開,一下就拉近了與他的距離。
成了,接下來只要接上凝憂,就能對他造成一定傷害。
如打那藤妖一樣,這次我不求完美打出,他雖然境界比那藤妖高,卻遠沒有那藤妖靈活。
如果能先攻下這一次,待會兒跑的時候多為我拉長一段距離,我也更有去找上別人的可能。
劍從我的右下方揮出,在到半空之際,我仍未從他的面色中看出絲毫的慌張。
他丟掉了拐杖,完全一改之前那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抱起雙拳,用力地向我背上砸下,即便我是先出手的,可境界差的實在是太多了。
他讓我先出了半招的時間,卻用了不到這五分之一的時間完成了反擊。
我背上的骨頭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被打碎,我又癱瘓了。
“真是老了,居然能被你這么個毛頭小子給近身?!彼丝跉鈱⑽铱冈诩缟希耙搽y怪那個老魔要來抓你,鳳家的人啊,明極宗都七百多年不曾再有過了,這樣看來那老魔可真沒出息,在明極宗等了七百年啊,洛州鳳凰城的人倒是一點都不敢動,還什么明極宗的開山五祖,活得最長,膽子倒最小,哈哈。”
我想問他那人是誰,可我開不了口,我現(xiàn)在連喘氣都困難。
撿起拐杖,他用封印修為的繩子綁上了我,帶我于林中穿梭,怕我死在半途,他不停地給我運氣稍稍回復,讓我處在一個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除非有人出手,不然我真的是插翅也難飛了。
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現(xiàn)在,閉上自己的眼睛,我仍能看到那一天與唐鑫比試的不甘。
為什么要這么犯渾。
不是失敗……
不是羞辱……
不是迷?!?p> 更不是孤獨。
我一直在追尋的,那份本該屬于我的價值,觀武臺上的掌聲,宗門內的贊頌聲,這些一切的一切,本該都為我響起。
可我就是做不到啊,永遠也得不到。
所以我才惱怒啊,惱怒自己的無能,惱怒這世道的不公。
我還是太過懦弱,不僅救不了自己,身旁的任何一個人也救不了,所以他們都離我而去了。
終究都還是離我而去了。
這是我自找的,我總是能給自己各種理由將自己推向束縛之中......
“習慣逃避的你總是認不清事實!”
“不要開玩笑了,大過年的難道跟家里說決裂就決裂的嗎?”我拿著電話,被他罵的幾乎快要說不出話。
“那你應該去問他們倆,我一個月之前就已經跟他們說過了?!?p> 二十五歲,這是他今年跟我撥的第一通電話,也是今年的最后一通。
好吧,其實現(xiàn)代聊天很方便,打個字就行,也不用一定要聽個聲。
上一年對于我來說可以說得上是轉運,盡管工資不高,但也算找了一份糊口的工作,在游樂場里;至少不用挨爸媽的念叨,現(xiàn)在也不用挨我哥的念叨了。
我不明白,一整年都風調雨順的,為何要在年底來上這么一出,看來我是最后一個才知道的。
與去年在晚上與他一起跨年不同,今年只剩下了我一個人獨自在家里的二樓看著遠方煙火升起,聽著它變?yōu)檫h方的空響。
我沒有開燈,煙花升起之時也沒有睜眼,我只是閉上眼感受著眼前的這份光亮。
待它暗去,我好像也能變得更加脆弱。
這個時候,我才能問上自己,“我會感到罪惡嗎?”
“我做什么事情都沒法像你,在社會上打拼,也只得靠我自己,我想向那兩個老家伙借點錢投資他們都不會同意,不屬于我的東西就是不屬于我,在這樣什么都不能給我的家庭中,根本沒有必要繼續(xù)呆下去,無論我做什么,他們能給我的除了否定還是只有否定,你知道嗎?每次他們拿你跟我作比較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被生下來的意義是什么?!”
好吧,如果以后要我一個人贍養(yǎng)父母那也應該是我應得的,可我并不覺得從小到大我到底有要求過什么東西,我向來都是逆來順受,沒有什么追求也自然不會跟父母的觀念相沖,所以我從沒在他們的眼中叛逆過,他們也更樂意來護著我的成長,因為我更省事。
可說實在的,他羨慕我的待遇,我也羨慕他的能力,盡管我從未向任何人表露過。
我們有共同的父母,可宿命卻完全不同,人總是有偏見的,因為有偏見才會殘缺。
我們像是陰陽上的兩端,可卻合不成一個太極,在人生的路上,我們只是也只能向各自相反的方向不停地偏離。
因為我,他以前從沒為自己活過,而這之后,要去追趕的人恐怕得變成我,我們只能這樣活下去直至終老,也只能成為彼此的對比。
很可悲,兄弟的意義無法像老一輩一樣延續(xù)到我們這一代的頭上。
父母的偏見只會成為前進的束縛,他當然可以這么說;而我則沒有這個資格,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我得更加好好想想,自己所做的彌補是否為時已晚。
他可以掙脫一切束縛,奔向自由,而我也必須得接受一切,彌補上所有的過失,這樣才叫做合理。
只不過,亡羊補牢真的還能來的及嗎?
身體壞了,不能被彌補,玉簪壞了也不能完好如初,普通的一把劣質梳子也完全不能給她帶來驚喜。
她走了。
然后我將災難帶給了一個又一個對我好的人。
所有靠近我的一切都在崩塌,我眼中所能見的世界永遠都會在我的身邊燃燒,我從一開始就什么也不值得擁有!
我這樣的弱者,只能被推著走,被命運給推著走。
在那扇命運的門扉之后,那傳來的光芒,究竟是什么?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就像深夜被狼爪搭在肩上那樣,我不能回頭。
“現(xiàn)在,來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我想這一次,我是真的看到了故事的結局。
我沒有顧著他的發(fā)問,而是自顧自地推開了眼前的門。
“是我自己,對嗎?”
我和身后的我一同看著門框另一邊的我,那個還略顯稚嫩的我。
“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呢?”身后的我問道。
“你我都清楚。”我回道。
我不敢回身,也不敢抬頭,我不想直視這個“我”。
我只是盯著地上的影子,看著“我”的影子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前。
我知道現(xiàn)在的我差到底了,就這樣一落到底吧,我想這黑影該推我了。
跪在門口,“我”還是來推了我一把。
在那只手碰到了我之后,我整個人竟燃燒了起來。
不可思議……那不是“我”……嗎?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我連后悔的手都來不及伸出。
一個我在憤怒,一個我在哭泣。
推我的不是身后的我,而是身前那個稚嫩的我。
我墜落了,看著那個稚嫩的我離我遠去……
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冷漠地丟出了那些自顧自的話。
我曾經說過的話……
“好煩啊,你們,不要來煩我!”
為時已晚,我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