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這人比高霜涯還要難纏。
柴星辰的臉色沒有什么變化,她道:“看穿又如何?”
說完柴星辰微微閉眼,她雙手握刀,微風吹動她的發(fā)絲。
那道人握著劍,劍身飛舞,有破風之聲。柴星辰睜眼一擋,穩(wěn)穩(wěn)地將他的劍擋了下來。
“反應倒是很快?!?p> 柴星辰揮刀,一邊回擊一邊問:“為何你會浮云山劍法?還有,你為何有我?guī)煾傅膬綮`瓶?”
那人往后退了幾丈,笑道:“你是柴星辰?”
“你是誰?”
那人大笑起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難怪你的招式那么好看穿,原來你是浮云山傳人。我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師姐?”
柴星辰眉頭一皺:“師父只有我一個徒弟?!?p> “師父都出山多少年了,誰說只有你一個徒弟了?看來這幾年師父對你毫不在意,連封信也不給你送。我聽師父說,你有一種蝴蝶叫錦蝶,可以帶著口信日行幾百里。怎么,師父不要你了,也不給你回個信?”
柴星辰并不生氣,說道:“既然你說你是師父的弟子,那我就好好地替他老人家教教你?!?p> 柴星辰飛身上前,那人早就看清柴星辰刀法的走勢,念到:“后退一步半?!?p> “左擋?!?p> 柴星辰的每一步他都預料到并擋了下來。
楚哲從來沒有見到誰能與柴星辰過那么多招。
那人長劍一刺,眼看要扎穿柴星辰的喉嚨。眨眼的功夫,柴星辰巧妙地側身,這一劍扎空了。
楚哲在旁邊看著,頓時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那人身手敏捷,突突刺刺,逼得柴星辰退了好幾步。
柴星辰握著長刀,她忽地笑了:“原來如此?!?p> 那人見她笑了,冷笑道:“你笑什……”
他話還沒說完,柴星辰已經(jīng)上前。他知道柴星辰長刀的走勢,提劍來擋。然而擋住第一刀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他慢了。
即使看穿柴星辰的招式又如何,柴星辰的速度快了足足一倍。她每往前扎一刀,他不得不往后退兩步。刀劍碰在一起,他的虎口被震得發(fā)酸。他飛身一轉,將劍橫劈過去。柴星辰的速度更快,她一翻身,長刀已經(jīng)刺了過來,割破了他的手腕。
等他站定,柴星辰的刀在他面前輕輕劃過,一縷青絲被刀切了下來。“你……”道人說道,“你別以為這樣做我會感激你。”
方才柴星辰臨時收了手,力道起碼往后撤了七成,否則被砍掉的可不是一撮頭發(fā),而是他的人頭。
“你叫什么名字?”
刀架在脖子上,那道人擺著一張臭臉?;卮鸩皇牵换卮鹨膊皇?。
柴星辰見他不肯說,也沒有再多做逼迫,笑道:“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手下敗將的名字?!?p> “你!”那人被氣得臉色鐵青,怒吼道,“聽好了!我叫舟自橫!師出浮云山滄海門下!你給我記住了,柴星辰!”
柴星辰將劍放在身后,朝著楚哲說道:“走吧,楚公子。”
舟自橫見他們兩人無視自己,氣得跳腳。可他已經(jīng)知道不是柴星辰的對手,也不敢貿(mào)然再追,只好點了個符咒,把地上陳生的尸體給焚了解氣。
路上沒有陳生這個話癆,楚哲的耳根總算又清靜了。
他心中有個問題盤旋在他的腦里心里許久,一直找不到好的時機去問。
柴星辰看他總是偷偷地看自己的眼色,遞給他一個青果,笑道:“楚公子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我……”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柴天師,你跟陳生說有婚配是真的嗎?”
柴星辰點了點頭,回道:“自然是真的。”
楚哲道:“那得是什么樣的青年才俊,才能與柴天師相配?!?p> 柴星辰手里拿著青果,遲遲沒有下嘴,她微微思忖,笑道:“論相貌,他的確很出眾。”
“這樣啊……”楚哲啃了一口青果,簡直酸死個人。
再行三里路就能抵達云水郡,天空飄起陣陣烏云,眼看大雨將至。
四處都沒有人家,連個草棚也沒有,楚哲跳下馬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有一處芭蕉林,他說道:“柴天師,我們?nèi)チ种斜鼙苡辍?p> 話還沒說完,柴星辰已經(jīng)把所帶的竹笠解下來給他戴上。白紗滑落,遮擋住他的視線。楚哲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由得扶穩(wěn)頭上的竹笠。
窸窸窣窣,天空下起了雨,四處都變得烏黑起來。
竹笠編得并不細密,最大的縫隙有一根筷子那么寬。可雨滴硬是沒有透過縫隙淋下來。楚哲將面紗挽起,只見柴星辰已經(jīng)砍下一片芭蕉葉和一根黃荊棍。黃荊棍做骨,芭蕉葉做面,不到一會兒功夫,一頂芭蕉笠就在柴星辰的手里編成了。她閉眼喚出一張符咒,符咒附在芭蕉笠上面,任雨再大也不會漏下來。
頭頂戴著柴星辰的竹笠,雖說雨水如注,可是衣不沾濡。
楚哲坐在馬上,馬兒在雨中穿行。這不是普通的竹笠,是柴星辰施了法的竹笠。他看著柴星辰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陣異樣的情緒。哪怕楚哲的父母沒有教過他這些感情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明白這或喜或憂的情緒是因什么而起。
柴星辰在前面開路,脊背還是那么挺拔。他望著她的背影,想著哪怕是餐風露宿,每日風里來雨里去,也希望這段旅程永遠不會結束。這種感情越來越強烈,在以前,他覺得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治好他的腿疾就行;而現(xiàn)在,哪怕只是蠱蟲催眠了而已,他竟然還想要更多。
這大概就是貪心不足吧。
行了半日雨已經(jīng)停了,兩人下馬步行。
這云水郡的街道比清水鎮(zhèn)要寬廣得多,哪怕方才下過雨,兩邊店鋪林立,路邊支著不少攤位,街上的行人或拿著傘,或戴著斗笠,風雨無阻地繼續(xù)在街上逛著。
二人找了一家客棧住下,行李放完,楚哲照例舒舒服服地去泡了個澡。
泡完澡,身體暖和了許多。楚哲移步茶室,向店內(nèi)要來紙筆,開始起草拜帖。楚哲寫完拜帖,再畫一幅他想要交換的寶物的畫像,夾在一起,托店內(nèi)掌柜明日送往崔府。
紙上畫的這個寶貝是味難得的靈藥,好多醫(yī)者都向他求過,他一直舍不得給。這次把它拿出來,可見他的誠意。除了這味藥本身比較珍貴的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根據(jù)父親手記的記錄,他曾經(jīng)就用這種藥在夜話會上換得一張珍貴的藥方??梢娺@味藥大概率是行得通的。
楚哲滿懷期待地將拜帖和畫像弄完放進一個精美的手工木盒里面,他出手闊綽,兩錠銀兩立即遞到掌柜手中。掌柜笑盈盈地把錢收下,當即囑咐店里的人要多多關照貴客。
“我無所謂,跟著我的那位天師,得給她最好的?!?p> 掌柜微微鞠躬,笑著答應下來。
此時日暮西沉,楚哲點了一壺好酒,要了一些熟食,端著上樓,準備找天師小酌幾杯。
這一路走來實在是辛苦,還好有天師的庇護,總算相安無事。
敲了半天的門,途經(jīng)的小二解釋道:“房內(nèi)的客官已經(jīng)出門了?!?p> “她有說幾時回嗎?”
“沒有。”
楚哲點了點頭,端著酒菜回自己屋內(nèi)。
柴星辰背著劍在云水郡閑逛。她摸了摸身上掛著的凈靈瓶,瓶身光潔如新。
凈靈瓶絲毫沒有反應,看來是個沒有精怪的城鎮(zhèn)。
云水郡的玄武大街由石板鋪成,道路既寬又長。柴星辰?jīng)]走幾步,前方不遠處的小巷里跑出幾個黃發(fā)小兒。許是跑得太急了,后面幾個跟不上,一拌腿,跌倒了幾個。
柴星辰上前準備去扶,一個小孩叫道:“姐姐快走,里面狗大戶在欺負人?!?p> 柴星辰把小孩牽起,其他小孩趕緊把他拉走,并奔走相告,狗大戶來了。此話一出,不少商販麻利地將小攤收了起來,然后帶著小孩匆忙逃走,沒半會兒的功夫,玄武大街竟變得空蕩蕩的。
柴星辰握了一下腰間的凈靈瓶,既沒有發(fā)光,也沒有震動,說明附近并沒有妖怪的靈識,也沒有邪祟。
妖魔鬼怪的事她可以管,人間的紛擾她理應無視。
巷內(nèi)深處,一個普通民宅前停著一輛華蓋馬車。
住宅上方的牌匾寫著“柳宅”二字,看起來就是一戶尋常人家。
柴星辰打量了站在柳家門前的小廝,一個個氣宇軒昂,頭戴玉冠。衣衫的布料均非尋常人家能得。小廝的裝扮尚且富貴,更別說那輛豪華的馬車,車上掛的美玉之類的器物,估計價格也不菲。
柴星辰不知這人是何來頭,排場竟這么大。她理應遵從師父的教誨,不去插手人間世事??伤€沒往回邁步,就聽到宅內(nèi)傳出一陣痛哭,這哭聲凄慘凄切,讓人不忍多聽。
柴星辰?jīng)]有猶豫,給自己下了一個隱身咒,翻身越過圍墻,到了柳宅內(nèi)部。
柳宅并不大,三個房間并排,房前修了一個院子。中間那間顯然是客廳,門窗大開,一個男子跪坐在地,膝蓋上放著一把刀。
門外兩旁各站了兩位小廝,一個個身材魁梧,面目嚴肅。
跪坐的男子前站著一位年輕公子。這位公子身材瘦削,肌膚竟如女子一般潔白細膩,即使昏暗的燭光也難以掩蓋他臉上的光彩。他身上的衣服不知是出自何人的手筆,清涼光潔的面料,宛若仙子的紗衣。
這樣一個貴氣的公子為何會為難一個普通小民。柴星辰雙手懷抱于胸前,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后。
地上跪坐的男子痛哭,雙手顫抖地捧起膝蓋上的長刀:“薛公子,你殺死我好了?!?p> 薛公子聽完這話,怒氣轉身,衣袖正好打在跪地男子的臉上。
“柳沖,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毖託獾靡Ьo了后槽牙。
這樣一個容貌俏麗的公子哥欺負一個普通小民,到底是為何。柴星辰還沒看出個頭緒出來,隱身咒已失去效用,她的真身顯露出來,影子長長的,映在她身后刷白的墻上。
“誰?”門前的小廝拔刀相向,門外的小廝聞聲也趕了進來。
小廝們圍了上來,柴星辰倒也不怕。她抱拳行禮說道:“我在外面聽到有人哭聲甚是悲傷,因此特來看看。”
薛公子見了怒吼一聲:“大膽小賊!竟然來管我薛家的事!整個云水郡,誰人不知我薛家!”他往柴星辰身上一指,“她一個人私闖民宅,死在這里,再正常不過。給我殺?!?p> 人長得白白嫩嫩的,說出的話卻如此狠毒。
聽完薛公子的指示,小廝們紛紛拔刀朝柴星辰砍來。柴星辰身高腿長,一腿掃一刀,一拳打一人。哪怕是道行深厚的修道者尚且不能把柴星辰怎么樣,更別說凡夫俗子。
眼看著自家的爪牙被打得七零八落,薛公子站在門內(nèi)十分驚駭。他帶的家丁足足有十幾個,每個都訓練有素,現(xiàn)下竟三下五除二被柴星辰打倒在地。他看到柴星辰背后背著一個長長的包裹,包裹里面包著一把劍,劍柄露在外面,是木制的。
還沒拔劍就如此厲害,要是拔劍了,豈不是把自己人頭取了?眼看自家養(yǎng)的十幾個高頭大漢都無法將柴星辰制服,薛永植恨不得踹死這些酒囊飯袋。
他將長袖往后猛地一甩,臉已脹得通紅:“你們這些家伙,護我出門!”
小廝們連滾帶爬地起來,護著薛永植離開了柳家。
柳沖此刻癱坐在地,眼睛因流淚過多睫毛沾成糊糊。
柴星辰大步往廳內(nèi)走去,柳沖不知竟有這般身高的姑娘,也不知還能有人把薛家的家丁打得落花流水,嚇得往后跌了過去。
“閣下不必害怕。在下名叫柴星辰,來自清水鎮(zhèn)浮云山?!彼滤牪欢a充道,“我不會傷害你?!?p> 走進了柳沖這才看清楚柴星辰的衣著打扮,她穿著一身云紋道袍,頭上用一根素帶綁了一個高馬尾。如此簡單的裝扮扔難掩她颯爽的氣度。
原來是來自于仙山的修道之人,柳沖起身跪下:“草民柳沖謝天師救命。”
柴星辰連忙扶起。
柳沖興許是跪太久了,差點站不起來。他踉踉蹌蹌地扶著旁邊的矮桌,坐在凳子上歇了一會兒這才嘆道:“可惜天師你今日救了我,明日我的命仍舊不保?!?p> “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