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騎在馬頭，與旁邊的突厥大將相比，更為魁梧有氣魄。他雙目望向前方郊地的田野，還有奔跑的孩童，以及高處的水渠，熟悉的家鄉(xiāng)氣息，撲面而來。
從正月出使北方突厥，歷經八個月時間，他終于回來了！
除了他，還有突利可汗染干的使者。染干乃阿史那氏，為葉護可汗處羅侯之子，與大隋一直交好。過去十余年間，隋朝能分化突厥內部，并屢次大破突厥人，也多虧染干一系相助。
四年前，流亡到突厥中的楊欽，與突厥汗國可敦，也就是多年前參與和親的北周文帝宇文泰孫女大義公主密謀。再度挑唆都藍可汗雍虞閭，進攻大隋邊地，雍虞閭于此停止向大隋朝廷上貢，后皇帝楊堅與群臣決議，是故扶持起了染干。
今年長孫晟進入突厥領地后，很快得到聞訊的染干大力款待，按照大隋皇帝楊堅的指示，染干同意想辦法鏟除大義公主，但也提出了一個請求，他欲向大隋求婚！
這次適逢長孫晟返歸，染干便讓使者，押運進貢財寶，親自往大隋走一趟，了表其心。為主使者，乃是親信大將達哈拉，也是染干的妹婿。
達哈拉騎著突厥大馬，與長孫晟稍微落后一步，以示尊敬。他年近三旬，本人長著一雙灰綠色的眼珠，留著短須，身高要比長孫晟矮上許多。身上著裝，乃是標準的突厥人打扮，身穿干練的胡服，腰間系著蹀躞帶，腳上乃是皮靴。在他肩膀上，一頭幼小的金雕，正趴著小憩，這也是達哈拉來時路上，非常幸運撿到的一只。
而一入關中，第一次來到大隋腹地的達哈拉就東張西望個不停，嘴里不斷發(fā)出“咿咿”的驚訝聲。不知是各地建筑，更有那田地里的糧食，讓他羨慕不已。
在突厥，遙遠的北方，田地少的可憐，人們更多的是在牧場上放牧，哪里有水草，就到哪里去。所以，遼闊的草原上，下到十來歲的少年，上到五十歲的老者，莫不擅長騎射。以此，突厥人是長在馬背上，馬匹是他們的親人，失去馬匹和弓箭，甚至沒有安全感。
“哦，上天，長孫將軍，大隋各地，都像我們走來一樣，全是這樣肥沃的土地嗎？那這些連綿不見盡頭的田地，能夠養(yǎng)活多少人啊！”
達哈拉的漢話，有些結結巴巴，但如果認真去聽的話，還是能聽得清楚。
面對這位突利可汗帳下的第一猛士，尤其想到達哈拉戰(zhàn)場上的勇武，長孫晟于之對待，還是很認真的。
他抬起手來，用馬鞭指向前面，正是漢中方向，聲音渾厚道：“這是關中平原，往南而去，翻過非常遠的那座山，就是漢中平原，有同這里一樣肥沃的土地。再往西南而去，那是蜀郡，同樣也有如此沃土。
脫思高兒，你如果你能沿著這條路，一直往東，再往南，你會發(fā)現，想這樣的土地，大隋不知道有多少！
至于隋人的人口，當以萬萬來計！”
脫思高兒，在突厥語中的意思，正是狩獵的人，意有勇士的意思。
達哈拉的目光有些呆滯，萬萬之眾，那該有多少人？
“前面就是大興城了！”
長孫晟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達哈拉下意識轉頭看去，望見漆黑，高大，遼闊，矗立于前方，數里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龐大城池，他揉了揉眼，確定不是錯覺。
“愛登凝黎！我不是在做夢吧！”
突利可汗來使，到達長安的消息，朝廷早兩日就知道。
即得長孫晟傳訊，專門負責接見的內史侍郎裴矩，已經早早出城等候。
在看到車隊到來后，待達哈拉等人下馬，他面帶笑容上前，隨后與鴻臚寺一道，將一行人迎入了大興城。
楊昭在城里，也從棟梁們的口中，得知了突厥使者到來的消息。
對于突厥人，可能受楊昭的影響，楊元慶、李建成這群人，絲毫不在意。一旦說起，年弱的他們，便喊打喊殺，揚言長大了要戰(zhàn)到突厥王庭，在汗帳里撒尿云云。
當然，這次來的突利可汗人馬，并非是上次的長安間諜所事。相反，按照長孫無忌所言，其人還跟大隋關系親密，是為盟友。
但楊昭心里卻是不怎么開心，因為這突厥人乃是求親的！
這是要娶他們楊家女！
自然，皇家嫡親，必然不可能作為和親對象，二圣必然不愿意，也只有從宗室中挑選一人，封為公主，而做下嫁。
即便如此，楊昭心里總感覺突厥人占了便宜，有些排斥，憑什么隋人，要嫁到塞外受苦。
但他知道，這也是為了政治利益交換，最容不得就是仁慈與惻隱。根本原因，還是在于大隋不夠強大！
說起和親制度，早從漢朝就有存在。當年漢高祖劉邦就想出了這個法子，來緩和外部壓力。其中所謂的“公主”，基本都是宮女、女史或旁支女子。像《昭君出塞》中的王昭君便是宮女出身，到達匈奴后，以其智慧，而實現了漢與匈奴，半個世紀的安定。
等到了后面的李唐，更是一個巔峰！不少都是名副其實的“真公主”！
反倒是到了宋明，和親無人再提！
關于為何是嫁出去，而非娶進來。一方面是因為中原之國，自古以來，便是認為是天邦上國，又豈能矮上一個輩分，讓周邊番邦騎在頭上，當自己的岳父？另一個原因，則在于皇家血統(tǒng)的純正性，若是有了外邦血脈融合，很容易受到牽制……
當日，楊昭回宮之后，來到甘露殿，也正聽著二圣嘮嗑，說起了接見突厥使臣，另有和親之事。
他皇祖父接見突厥使臣的時間，定在五日后，至于和親，二圣暫時還沒有這個想法，等到那位突利可汗滅了叛逆的前朝公主，另有分化突厥內部，才會進行考慮。
楊昭聽后，欲言又止的模樣，頓時被二圣察覺了。
“阿孩怎么了？是不是有話跟皇祖母，皇祖父說？”
獨孤伽羅握著愛孫的手道。
楊堅也放下了茶杯，好奇看來。
楊昭小嘴鼓了鼓，然后挺直胸膛道：“皇祖父、皇祖母，孫兒聽說，強盛的國家，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
無論面對突厥，還是匈奴，孫兒相信，在您們的治理下，大隋也一定是這樣的強國！”